廷珑亦步亦趋的跟着姚氏回房,跟前跟后的看她打点土仪,张口闭口的“太太长,太太短”。
姚氏见她乖顺的要把尾巴露出来摇一摇了,就笑着道:“你跟着我做什么,还不回房去换衣裳,等着出门。”
廷珑巴不得一声,眉开眼笑的飞着下楼去,莲翘在后面跟着一叠声的:“姑娘慢些,看磕碰着。”
廷珑回房换了出门的衣裳,又叫莲翘开箱找了双跟脚的绣鞋,打扮妥当了,转回姚氏房里坐着。不一时想着外面老高的太阳,遂打发莲翘回去开箱子取帏帽来,安坐着等出门。
不一会儿,大房果然来人,只说轿已备好了,来请太太。姚氏叫丫头捧了盒子带着廷珑来到前院,张英在门首看见也没说什么。
因上山,一行人都坐轿,到了山脚下又换了四人抬的竹轿,张英、廷瑞跟廷玉都不坐,只沿着石阶走,叫竹轿在后头跟着。廷珑在轿上坐了会儿,见台阶两旁竹林遮天蔽日,也不甚热,便不肯再坐,跟在父兄后头踏阶。
廷珑边看风景边拾级而上,耳朵听廷瑞说些山上的情形,听来听去方知这龙眠山却不是什么巍峨险峻、穷山恶水之处。徽州以商贾名闻天下,城中多有富户,那些身家颇丰的都愿在这龙眠山上修屋建楼以作避暑之处,又因是有名的聚气之地,多有宝穴,墓葬更盛,才知道原来这就是个别墅区加八宝山呀。
走至半山,廷珑觉出累来,才又上了轿,只用眼睛看这茂林修竹,小桥流水。近午时,远远见竹林深处浓绿中有一片白墙黛瓦的屋宇参差起伏掩映其间,廷瑞就退到姚氏轿侧说道:“咱们先来这边,待婶子歇歇,过了晌午再去看庄子。”
姚氏就点点头,问道:“咱们家的庄子离这还有多远?”
廷瑞答道:“那庄子在南麓朝东那边,从这过去,慢慢走半个时辰也就到了。那庄子赶着东南角,我爹说三叔三婶子都喜静,就连那一角山林,带着山下双溪村的一片农田一道买了下来。”
廷珑听见就侧头去问:“双溪?可是李清照说的那个双溪?”
廷瑞就笑笑:“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妹妹好学问,说的正是此处。这里原是宋画第一的李伯时别墅,原先叫龙眠山庄,那村子里还有些他家后人。”
廷珑就点点头,原来是这个地方。
正说着话,众人已行至一道白墙下,墙上开的月亮门里走出一个老翁,见了廷瑞只道:“瑞少爷来了,小老儿就不去通报了,主家和我们少爷都在听涛院里。”
廷瑞就道:“不敢劳烦。”径直带着张英等人进了。
廷珑扶姚氏下轿,跟在后面进了月亮门,只见地上漫是青砖铺道,看的出来年代久远,雨浇风蚀有油光溢出,砖缝里一簇簇青草顽强的冒出来,踩在上面倒可防着滑了脚。偌大个院子极少人走动,偶见几个穿布衣的丫头晃过,看见来人也慌张避了,又过了几个月亮门,才看见一小片竹林背靠一进三面相围的院子,廷珑心想这里必是“听涛院”无疑了。
正想着就见一个荆钗布衣的丫头迎出来,见了廷瑞先施了一礼,道:“表少爷来啦。”又看看廷瑞身旁站着几人都衣着不俗,颇有雍容,便道:“我去报给老太爷知道,表少爷进来喝茶呀。”
廷瑞道:“你就说京里三叔来看他老人家,再遣人去报舅妈知道。”
那小丫头答应一声,引着他们坐了,又使人上茶,才上楼去。
廷珑坐在廷玉下首,挨着西窗,只见这屋中摆设清雅,一应器具都是竹木雕成,她手里的茶碗也是上下一边粗,只底边略阔拟竹节横生,釉色浓绿,衬得茶汤碧绿绿的,倒显得内里的几芽新茶白绒绒的可爱,闻之有兰花香,知道是往年廷瑞哥哥上京带的当地桐城小兰花茶。
正四处看,就听见楼梯响,抬眼看去,见以然穿着一件竹布青袍,腰上勒着一根同色穗子,左右两边垂着一方小印和一块玉佩,径自走到张英面前行了礼,又跪倒在姚氏面前纳头便拜。姚氏还来不及扶,已磕了三个头,起身含笑道:“老爷和廷玉昨日在码头上见过了,今儿单给太太磕头。”
姚氏便一脸慈爱的拉着以然的手道:“你伯伯昨儿已跟我说了,偏你这样多礼。”又回过头去对张英道:“我们以然如今长开了,看着跟他爹爹倒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张英也含笑点头称是。
姚氏又指着廷珑道:“还不来见你以然哥哥。”
廷珑昨天在码头太阳底下见以然,只觉得他满身的阳光,如今再见就细细端详,想看清他究竟是什么地方变了。如今听姚氏说,便笑微微的起身站了起来,屈膝道:“见过以然哥哥”。
以然忙忙伸手去搀,却突然想到些什么,又把手缩了回去。
廷珑见了忍不住一笑,这一笑却把以然笑的窘住了,脸更红了起来,半晌才想起来似地,道:“祖父腿脚不方便,叫请老爷、太太上楼去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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