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错……”
是她没有控制好自己,才会犯下这样低级的错误。
不过不要紧,还可以挽回。只要她以后小心,就一定能够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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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含章殿出来之后,皇帝便一直没有说话。
轿辇内十分暖和,他闭目沉思,五官线条英挺而蛊惑。
他觉得自己这段日子有些不对劲。
今日他本该在骊霄殿与徐庆华议事的,可看到外面细雪纷飞,竟忽然起了念头,命徐庆华在那里等着,自己坐着轿辇走了老远的路,只为到含章殿陪她喝一碗腊八粥。
这样费尽心思、博美一笑的事情,他从前也做过。但这段时间,实在不是做这些事的时候。
尤其不该当着徐庆华这样做。
徐庆华是他新任命的左相,表面上是北党的人,暗地里却效忠于他多年。
前阵子宁王搞出御马惊驾一事,他虽不知到底是谁在背后主使,却顺水推舟利用这件事,将火引到周世焘身上去。
先是崔朔的弹劾,如今更是被指涉嫌弑君,周世焘果然忍不住,提出要告病回家。
对周世焘来说,这已经是一种认输。
然而这种程度的胜利与他的期待相差甚远,所以一直压着没有准许。
接下来的时间,他一面不动声色地引导御史弹劾周世焘,一面用太过明显的偏袒态度去激发更多人对他的不满。徐庆华也听从他的吩咐,在北党内部散布消息,离间他的党羽。最终逼得周世焘不得不改口表示,要告老还乡。
一代权臣就此落马,他大获全胜。
压抑隐忍了这么多年,他终于用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扫清面前的障碍,朝他的理想靠近。
这应该是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候才对。
可为什么,他现在竟会这么失落。
眼前又闪现她冷如冰针的目光,让他的心钝钝的一痛。
深吸口气,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失落不豫,源自何处了。
他想起她揽镜梳妆的倩影,想起她提笔写诗的风姿,想起她的轻颦浅笑、娇声软语。
幼时读书,先生曾一本正经地劝诫他:“女色惑人,多少君王都因此而毁了一世英名。殿下需得谨记才是。”
当时他只觉得好笑。这世上的女子固然美丽而令人愉快,可堂堂男儿,岂会真的被一个女人控制住情绪,喜怒哀乐都由她掌控?
若真如此,那这个男人也恁地无用了。
可是就在片刻前,他忽然察觉,自己正在朝那个危险的方向走去。
他如今委实太在意她了。
更可怕的是,他的在意,似乎并没有得到同等的回报。
耳边遥遥传来悦耳的琵琶声,他睁开眼睛,眼前是明皇龙纹的帷幕。
吕川听到轿内的声音,忙凑上去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停轿。”
十六人抬的轿辇慢慢落地,宫人掀开帷幕,皇帝躬身而出,立在轿前一言不发。
“陛下,天寒地冻的,当心身子!徐大人还在骊霄殿里候着,您还是快些过去吧。”
皇帝不语,吕川还要再说,却见他一抬手,阻止了他的话。吕川微惊,这才发觉皇帝的目光直直地看着某个方向,神情难测。
“陛下,您这是……”
皇帝忽地提步,睬也不睬他便径直朝前走去。他们此刻已到了御花园附近,转了两个弯便看到冰湖之畔,一个素衣女子背对着他们,正拨弄着手里的琵琶。
吕川了然,原来他是循着琵琶声过来的。
今日天光晦暗,御花园内也阴沉沉的,素衣女子连斗篷也没穿,怀抱琵琶,只有一个窈窕的背影,却仿佛一道柔光,照亮了周遭的一切。
琵琶声时快时慢,内藏无限情思,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令人闻之恻然。
皇帝面无表情,只慢慢朝她走近,最终在她身后三步之处停了下来。
一曲毕,素衣女子慢慢转身,看着皇帝,沉默不语。
“阿姝。”他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贞婕妤轻声道:“臣妾最近一直在这里,观景、听风,有时候弹弹琵琶。”微微一笑,“该臣妾问陛下,怎么会在这里?”
他微提唇角,“听到你的琵琶声,就过来了。”
她“噢”了一声,有些落寞,“陛下还记得臣妾的琵琶声?”
“自然。”他微笑道,“朕此生还从未听过,比你的琵琶声更悦耳的声音,自然不能忘。”
她低下头,没有说话。
他看出她神情有异,柔声道:“怎么了,不高兴?”
“不,不是。”她抬头,眼中隐有湿意,“臣妾是高兴。陛下还记得臣妾的琵琶声,这真好。即使将来有一天,陛下忘记了臣妾这个人,好歹还记得臣妾弹过的曲子。光是这样想想,臣妾也觉得不枉此生了。”
细雪纷飞,她素衣轻鬟,比漫天的雪花还要干净。而她看向他的眼眸那么清亮,如同春日里第一缕晨光,里面的感情诚挚而深沉。他忽然记起几年前,他在上巳节那天,接住了那个从马上跌落的身影。那时候她窝在他怀中,浑身轻颤,似受惊的小鹿。
“说什么傻话呢?”他脱下墨色大氅,披到她身上,“你是朕的爱妃,朕怎么会忘了你?”
她微微一笑,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
他终于伸手,将她搂入怀中。
他知道,她应该是故意等在这里,故意在这个时候弹琵琶,引诱他过来。
但那些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的爱慕与依恋是真的。而他,也不会因为她,失去理智。
她是安全的。
怀中的女子温柔地靠着他,小手环抱住他的腰,他的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滑过那双冷冷的眼眸,
轻轻叹口气,他闭上眼睛。
明明是软玉温香在怀,心底的阴霾却怎么也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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