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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妃要是再往下看,可就要读到张氏指证自己,又将当年那通房的事告诉四少夫人的那一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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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恨自己当时处事还是粗疏了一点,只是听六弟妹说了说信里的内容,却并没有亲眼看到这封信是怎么写的!而杨氏心里实在也不知道是打着什么主意,分明已经当着自己的面毁掉了那封信,现在又不知道从那里变出了一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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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间,四少夫人感到了七娘子这一招的厉害:只要人人都知道她收到了五少夫人的一封信,这信里的内容,还不是她怎么说怎么算?只要她愿意,已经定性的案子就此翻案,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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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这又是什么意思呢?按理来说,以杨善衡的为人,不至于犯下这样大的错误,当着自己毁掉了信,转头又拿出一封来,不是明摆着当时在糊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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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子似乎感觉到了四少夫人的不快,她歉意地望了四少夫人一眼,用眼神对她打了个招呼,又道,“五姐的事,毕竟也是我们姐妹大家都要操心的事,虽然是在我手上办出的结果,但此事的尾巴,也要几个姐姐都过了目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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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子说得句句在理,四少夫人顿时有了些释然:宁妃和孙夫人,毕竟也都是杨五娘的姐姐。不管当时毁掉的信是真是假,宁妃要看信,六弟妹也是一定要有一封信给她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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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子又续道,“当时的情况,不论是婆婆还是我这里,得到的供词反正都是一样的。熬药的胡妈妈两位姐姐也都是认识的,那是五姐身边的老人,忠心和资历,我们有目共睹,由她来下手,那是绝无可能的事。除非胡妈妈自己有所疏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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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是定下了一个基调:要把五少夫人提出的这件事,往无凭无据这四个字上去下定义。毕竟七娘子对自己强调最多的,也一直都是无凭无据这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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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少夫人心底对七娘子的不满就又更小了一点:七娘子也不容易,她肯当着自己解释,也算得上光风霁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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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娘子和六娘子面上神色都是一缓,六娘子缓缓地道,“如果是胡妈妈的性子,会有疏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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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子就冲四少夫人使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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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少夫人没有多想,她紧跟着七娘子的话头,不无自我分辨的意味。“虽说胡妈妈是去过净房的,也给了张氏兴风作浪的借口,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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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觉得有些话不好往下说,于是就又看着七娘子,希望把话头踢回给她。这一眼里也到底还是不乏不快:七娘子当着她的面来说这件事,虽然是帮她开脱,但毕竟使四少夫人必须证明自己的清白——五少夫人指证是她的话,就在信里写着,宁妃现在可能是没有看到,但过一会儿看到,自己就很有些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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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想到这一眼看过去,七娘子的态度却很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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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着自己的眼神相当的平静,平静中,似乎还夹杂了微微的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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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少夫人顿时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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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琢磨出七娘子的潜台词,二娘子就不轻不重地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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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妈妈去过净房这件事……许四嫂是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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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六娘子看信之后,二娘子一直保持沉默,而她的第一个问题,就把四少夫人问出了一身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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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自己是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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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六弟妹告诉我,张氏她在信中污蔑我,乘着胡妈妈去净房的当口,进了小屋下了一味药!”四少夫人只好将当时自己和七娘子的对话给披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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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间,她感到脊背之下窜过了一股深深的战栗,不禁又看了七娘子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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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七娘子平静如水,只是回视着她,四少夫人的心顿时打着旋儿直往下沉,心头泛起明悟:今天这事,看来是有所预谋,很难善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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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如果只是污蔑,许四嫂又怎么将它当作了真事来说呢?”宁妃徐徐地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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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容貌过人的得宠妃嫔,态度一直都很和气,即使是这个时候,她也像是对一个朋友,提出自己在一个故事中所不解的地方,语气中竟是没有一点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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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少夫人还没有回答,七娘子倒是先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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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姐。”她秀眉微蹙。“五嫂信里的说法,还是不真切的,她指说四嫂进屋下药的时候,将身边的贴身丫鬟留在外头看守——可是四嫂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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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嘛!”四少夫人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道,“我去探望六弟妹的时候,可没有带什么丫鬟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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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殿内顿时又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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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娘子闭上眼,似乎正在思考,她秀丽的下颚明显地收紧了,似乎正竭力忍耐着什么。七娘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垂下头,看向了自己的脚尖,只有二娘子深吸了一口气,她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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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四嫂。指证你进屋下药,将贴身丫鬟留在外头把风。进屋下药你不否认,倒是把贴身丫头留在外面,你不肯认,这么说,前两样都是真的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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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少夫人的呼吸声顿时一沉,她左右看了看众人的面色,脸上掠过了一丝惊惶,忽然站起身来,愤怒的指责,“好哇,你们姐妹是串通了要来一场三堂会审、屈打成招?真是血口喷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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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娘子骤然眉立,她蓦地站起身皱眉大喝,“大胆!景仁宫什么地方,一个外命妇也敢这样放肆?来人!赏她两个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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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来和气的面目,在一瞬间已经蒙上了深深的煞气,四少夫人甚至被她吓了一跳,待要说什么时,早为两个健壮的宫人一左一右挟持住。又来了一个面目阴森的中年妈妈,带上皮手套不由分说,响亮地抽了四少夫人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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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少夫人这一辈子,还真没有被这样屈辱地对待过,她捂着脸跌坐在地,一时间又气又愧又有几分的怕,心头乱糟糟的,竟是连话都说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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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娘子又低沉的吩咐几个宫人,“都出去吧!这里用不着你们的服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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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轻巧而整齐的脚步声,她又转向四少夫人,一字一句地道,“许四嫂,再多夹缠不清的分析,所谓的证据,我也懒得一一说了。我可以告诉你,胡妈妈的确是承认,自己中途去过一次净房。她回忆出的具体时间,与你和张氏在明德堂的时间,恰好都是一段。不过口说依然无凭,再加上张氏已经身死,这件事没有任何一点凭据,我们三姐妹就希望你给一句准话,番红花到底是不是你下的,请你以令郎的长寿发誓,给我一个回答,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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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少夫人深吸一口气,她待要说话时,二娘子又道,“你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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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满是威严的青年贵妇,在这一刻似乎成了威严的天神,字字句句,都有无从抗辩的权威。四少夫人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对上了二娘子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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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为这眼神中纯粹的愤怒给吓了一跳,待要挪开眼时,却发觉宁妃和七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都站起身来,这三张如花的俏脸上神色各异,但随着自己长时间的沉默,也都渐渐地多了一丝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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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少夫人忽然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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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下明白,自己已经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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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真正无辜的人,又怎么会在这时候保持了这么久的无言。一个真正无辜的人,在为六娘子掌掴之后,又怎么会这样的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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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真正无辜的人,又怎么会在二娘子的眼神下,流露出了这么明显的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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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掌掴之后,她到底还是乱了方寸,又被孙夫人这样一压,究竟是已经露出了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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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承认不承认,也没有任何差别:这三姐妹已经认定番红花就是她下的,说不说,又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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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少夫人流露出了一丝阴沉,她低声道,“就是我,又有证据吗?口说无凭,没有物证,你们就是权势通天,能拿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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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屈地挺直了身子,“难道你们还能颠倒黑白指鹿为马,非要伪造出物证来,证我下了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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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份上,四少夫人也没有留下任何一点余地,她阴森森地扫了宁妃一眼,“我们莫家虽然比不上杨氏一门显贵,但也不是那样好欺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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