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夫人第二天一大早就回了平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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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七娘子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对平国公府的其余人等来说,许夫人的回归实在是过于突然。太夫人就很有几分诧异,“还当你这一回是要住到中秋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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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长达半年的几乎全勤休养,许夫人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这位不过将近知天命之年的贵妇人面上不但有了血色,就连眼角眉间的纹路也都浅了一些,对太夫人的疑问,她只是笑着道,“还不是昨天忽然想起,父亲的八十冥寿要到了,虽说大哥不在京里,但也不好大剌剌地在小汤山呆着,假装充耳不闻。只好派人送信给凤佳,让他去接我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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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许夫人,这个借口找得又随意又得体,颇有天马行空的意思。即使以太夫人的老道都挑不出毛病,只是有一丝不满地道,“昨儿凤佳连夜出门,我还当有了什么大事,原来是秦氏你心血来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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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说,却是一边又笑起来,将场面遮掩得和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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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子不禁和许凤佳交换了一个眼色,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平国公已经问许夫人,“就是你不回来,我也打算着人问你,大舅人不在京里,这八十冥寿还办不办。既然你回来了,我们明儿一起到秦家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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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夫人笑道,“好,顺便把四郎、五郎也带过去,认一认二舅公。”她看了七娘子一眼,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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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子心领神会,等处置完家务,就抱着一个小匣子进了清平苑,“许久没有给母亲请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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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许凤佳毕竟还有公务,也不可能天天围着家里的一点事转,陪许夫人进了家门在乐山居说了一会话,就已经被许夫人打发到千户所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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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夫人看着七娘子的眼神里就多了几分感慨,她深深吸了几口气,第一句话却是问,“这件事,你娘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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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子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虽说知道了一点影子,但到底怎么回事,还要等先问过娘,才能往外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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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儿媳妇是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了……许夫人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有了一点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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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子将这件事先向娘家透风,自然是为了给婆家施加无形的压力,迫使许夫人不能把这件事捂住。虽然说做法也无可非议,但到底让许夫人有了两三分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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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子却是气定神闲,稳坐钓鱼台:天高皇帝远,就是有这个好处,许夫人既然无法也不愿在通房的事上,给她提供自己的支持,让七娘子受尽了太夫人和五房的排暄,那么很多事上,她也就无须看许夫人的脸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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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和人之间的相处,有时候就是这样微妙,许夫人自己当媳妇的时候,让婆婆吃了无数的暗亏,如今自己做了婆婆,一样遇到不卑不亢的七娘子,心里就有些不大舒服。只是她毕竟是老于世故之辈,只是沉默了片刻,自己就已经平复心情,转而道,“也罢,毕竟我人不在京城,很多事,你也没个商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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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是自己为七娘子找了下台阶,才又道,“凤佳昨晚空口白话的,说得我是一团糊涂,你再把事情仔仔细细地给我讲一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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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子就借由物证,将自己怎么从钟先生口中得到了于安的线索,又从于安的回忆里找到了老妈妈和小松花,剔除老妈妈的嫌疑之后,全力盘查小松花的底细,经由封锦神不知鬼不觉地找到了小松花姐夫一家的职务。再严刑拷打小松花和邱智两人,取得了两份珍贵的口供,又得到了族谱这宝贵的线索,可以直接证明邱智与吴勋一家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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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口齿便给,又有物证为凭,口供为证,说得有条有理,把个许夫人听得是面色数变,老半天才回过神来,慨然道,“去年八月的事,本来是件风波,这样看来,反倒是大好事了。你五嫂要是没想着难为你,也就不会将吴勋老婆显露在了日头底下,导致这一疏忽,便已经露出了马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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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愧是多年的当家主母,只是从七娘子的叙述中,就把握到了五少夫人致败的因由。七娘子却讶异地抬起了半边眉毛,望着许夫人,许夫人笑道,“昨晚凤佳将你接手家务后的一切事情都告诉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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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顿,又称赞道,“你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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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等七娘子回话,就又道,“包括在这件事情上,你要求凤佳不说他的伤势和那十万两银子的事,都做得不错。平国公人并不笨,相反还很公正,该明白的事,他也不会装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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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子就试探地问许夫人,“那么这件事,还是让母亲告诉父亲,会不会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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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夫人却毫不考虑地打断了她,“这件事,我看还是你亲口告诉平国公更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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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子一下就露出了惊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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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请许凤佳将这件事告诉许夫人,多少还是有请许夫人出面对平国公阐明原委的意思。毕竟两人夫妻多年,很多话许夫人可以说得毫无顾忌,但她和许凤佳却是连提都不能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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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夫人就深深地注视着七娘子,她轻声道,“听说因为于翘的事,这一向平国公对张氏又有了些喜欢,反而对你是越看越有些不对,这也不喜欢,那也看不顺眼,现在更是连通房,都打算越俎代庖地为你来管一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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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子面露赧色,“父亲看不惯小七心慈手软,手里不愿意沾上人命……又觉得升鸾已经回京一年半了,六房还没有生育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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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是太夫人在他耳边吹的风?”许夫人冷冰冰地道,“五房自从有了和贤,多少年没有生育?更别说我们六房早已有了四郎、五郎两个承嗣子。你父亲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凤佳仗着世子身份排挤哥哥们,凤佳那天晚上挤兑张氏,做得很不好,我已经说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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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因为那天晚上许凤佳一步都不肯让,在平国公跟前才更输得厉害,这个道理,七娘子不会不懂,她低头吃了一口茶,却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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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婆婆在数落自己儿子不是的时候,做媳妇的决不能跟着掺和,这个道理,她前世就已经很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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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想到了多年来的往事,许夫人眼底闪过了一丝刻毒,她又淡淡地道,“越是这样,我就越要他知道,我们六房在国公府里有多么不易。几个哥哥对凤佳又有多大的威胁……哼,南海上的那一箭,是到了今天,才要射回始作俑者的心窝子里!这件事就由你这个当媳妇的对他说,对他才是最大的羞辱!也就只有这样的羞辱,才会让他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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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子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声道,“是,那小七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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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日不如撞日,”许夫人面容刻板,“等凤佳回来了,你们就直接到梦华轩去,把证据摊开在他跟前,看看你公公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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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这么多年,许夫人心中也不是没有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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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大太太来,许夫人最聪明的一点,就是把怨气隐藏到了今天再来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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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间,七娘子的脊背上已经浮起了一粒粒的鸡皮疙瘩,她强行压抑着心头的兴奋,轻轻地点了点头,低声道,“小七不会让母亲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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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夫人又对七娘子露出了亲切的笑容,她在七娘子的手背上拍了拍,“凤佳什么都和我说了……你很好,娶你进门,真是他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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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虽然有所矛盾,但只要有许凤佳在,又没有通房的矛盾,她们也就是永远的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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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子扯着唇微微一笑,又问许夫人,“于安那边,要不要略微透出风声,免得父亲万一要当面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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