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什么样的仇恨,需要成为一国天子才能报得了?
我重新审视这位瘦削高挑的男子,他却似惊怒地从云翘手里抽回了手,帷帽晃动不止,连琴也没有拿便夺门而出。
云翘像是有些慌乱,追了几步又停下脚。她垂头想了想,又缓缓地走回来坐下,倒了一杯茶,猛地灌了下去。
“阿遥,现在你该明白了罢。看到自己珍爱逾过生命的人受到这样的折磨和痛苦,我无法不做些什么,哪怕为他付出一切我也愿意。”她喃喃道。“如果是安锦遇到了这样的事,你也会跟我一样愿意做任何事罢?
“如果是安锦,我的确可以不顾一切。”我忍无可忍,起身盯着她的脸。“因为他是我的夫君。但是你呢?!云翘,你别忘了自己的责任,你还有驸马和阿福!你为了白尘付出一切,那他们又该怎么办?”
她抬起眼,有些迷茫。“阿遥,你骂得很对。可是你不是我,你不明白——终于有机会能让他留在我身边,我没办法抗拒这诱惑。驸马和阿福,我也一样会好好待他们。只是感情……我不能勉强自己。”
我语塞。理论上说,在南瑞这样的国度,她又出生高贵,再多一个侧驸马并不算什么。可是无论我怎么想,也总觉得心头膈应,也总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
“好吧,你圆了多年的心愿要跟他在一起,没有关系;你要储君之位,做女帝,也没有关系。但若你还把我当姐妹,至少告诉我,谁是他的仇人?你要为他夺回的东西又是什么?”
她的神情微僵,低下头别开眼道:“抱歉,我不能说。”
我一噎,恨不得抓住她的肩膀猛摇,逼她说出来。忍了许久,才把这股子冲动按下去。
“好,你不说也罢。”我勉强平静下来,瞥了她一眼。“在真相大白之前,我也同样不会放弃储君之位。如你所说,咱们各凭本事吧。”
甩下那样的狠话,对我而言实在是一时气恼。后来心平气和地一想,其实做不做储君对于我而言根本无所谓,又何必要跟她斗气竞争?若她能说服泓帝改变主意把皇位传给她,我倒还乐得清闲,做个挂名的瑜王,或是分得一块属于自己的封地,带着全家人一起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岂不是更好?只要她好好对待阿福和驸马,她愿意为白尘报仇也好,为他做什么也好,就随她去罢。
然而安锦却不同意我的想法。他认为我不仅不该放弃储君之位,反而要努力争取。
“可是我不想做女帝。”我伏在他怀里,享受着他的手指在我发间轻轻梳理所带来的酥痒放松。“我只想跟家人好好生活。”
安锦温柔地贴近我的耳廓,轻声道:“你已经对姜云翘宣了战,还以为自己可以退出么?夺储之事向来尔虞我诈血雨腥风,就算你再退,她也只会以为你另有设计而已。一旦让她登上皇位,怎么能容得下你?”
“云翘不会那样做。”我赌气地闭上眼。
安锦轻笑了一声,捏捏我的脸。“难道你在皇家人身上吃的苦头还不够多?”
我心中不禁有些烦乱。安锦说得虽然没有错,可是我总觉得这样的他跟从前有些不同了。若是从前,他一定会依我的意愿,和我一起筹划要怎么远离这场斗争,怎么实现我们的田园理想。但现在的他,却在劝我进入这场斗争,把握权柄。
婆婆和公公的离去,秘部的动荡,逃亡异乡,身份角色转变,这一切对安锦的影响,也许并不如表面上那样微小,也许更远远超过我所以为的程度。我第一次明白他不是神,他不完美,也会受伤,彷徨,缺乏安全感。也许只有握住权利,才能让他安心。
我突然很心疼他。正如云翘所说,为了所爱的人付出一切,是每个人都会做的傻事。安锦曾为了让我逃离三国之局百般筹划,我如今也愿意为了他再重新走入这局中。
云翘是个十分强劲的对手。自从那日我们最终宣战之后,她已经开始动作,与岑太宰一派的人频频接触。同时,由她主管的吏部也连续做出了不少令人刮目相看的革新成绩,使得朝堂之中支持二公主一派的官员们渐渐又有增多的趋势。
而我则选择与柳画靠近。柳画三十出头,精明果敢,她出身于平民人家,从仕不过十年,不靠家世,也不靠阿谀钻营,坐上如今的高位完全只靠了她自身的才干机敏,是个天纵英才式的人物。柳画之所以选择支持我,并不是因为她有多看好我,只是因为与岑太宰互为政敌,一旦岑太宰的儿子岑驸马做了帝后,岑家的势力必定会更加稳固,对她是大大的不利。
我并不在乎她是出于什么原因支持我,只要我们有共同的利益,也就有合作的基础。
两派的斗争日益激烈,火药味儿也越来越浓。正在这时,岑太宰旧事重提,上疏道既然乌金符已经回归,那么对大公主的试炼也不宜再拖延,最好及早举行以证明公主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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