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伦帆船
盖伦帆船
在经历过漫长的纷争和杀戮后,1463年后半年的地中海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整体上呈现出一股诡异的平静。
遥远的英格兰王国中,红白玫瑰战争已经打了八年,兰开斯特家族在玛格丽特王后的统率下先胜后败,被约克家族的爱德华四世赶出了伦敦,亨利国王和玛格丽特王后双双北狩苏格兰。
赢得王位的爱德华四世暂时将局势控制了起来,但兰开斯特党从来没有放弃过重夺王冠的计划,时不时煽动起义,贵族们袖手旁观,浑水摸鱼。
玫瑰战争给英格兰王国带来了极其严重的摧残,同出金雀花一脉的两个亲戚家族间完全撕破了脸皮,你杀我的兄弟,我也把你父亲的脑袋高高挂在城头。
为了至高的权力,贵族们迫不及待地揭下了由道德和情操装裱的虚伪面具,将骑士和底层农民们赶上战场,自相残杀。
在这场战争中,中世纪的战争美德完全被双方抛弃,贵族们一旦落入敌方之手,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通过缴纳赎金而换取自由,下场大多极为凄惨。
仇恨还未结束,这场残酷的战争也会继续进行下去。
平民们好不容易迎来了和平,但在未来等待着他们的,依旧是一波接一波的狂风暴雨。
英吉利海峡对岸,法兰西王国的情况也并不平静,路易十一上台后,很快就证明了自己在登基仪式上的狂言并非空话,查理七世时代的高官们一个接一个落马。
降职,流放,监禁,谋杀,这些在英法百年战争中奉献青春的英雄们,像是美丽的冬雪,熬不过改革的春风。
路易十一对整个法兰西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严厉打压土地贵族,命令教会公开财产,打击教士阶级,迫使他们向自己效忠。
旧秩序的崩溃往往也意味着新秩序的诞生,法兰西的不少下层贵族,世俗商人和中产市民在路易十一的改革中乘风而起,成为国王统治国家的左膀右臂。
路易十一在选官用人上不拘一格,只在乎属下的忠诚和才干,从来不考虑身份,血统甚至是道德。
民间戏称,一個杀人放火但才华横溢的江洋大盗甚至比一位出身高贵,品德高尚但能力平庸的贵族后裔更容易得到路易十一的认可。
路易十一的集权改革很快就引起了法国强藩的不满,勃艮第,安茹,波旁等大贵族强烈抵制路易十一的一系列举措,前者试图和国王达成和解,但后者却从未有过妥协的意愿,双方的矛盾不可避免。
最大的法兰西强藩勃艮第公国中,秉持和平主义的“好人”菲利普日渐衰老,他的儿子“大胆”查理对父亲的软弱十分不满,正在秘密联合各大藩臣,准备以暴力手段逼迫国王尊重贵族们应得的利益。
神圣罗马帝国内依旧是一团乱麻,两年前哈布斯堡家族的内乱中,腓特烈三世被自己的弟弟打得仓皇出逃,在波西米亚国王伊日·波杰布拉德的援助下保得性命,但威望却是进一步下滑。
当然,腓特烈三世的运气向来不错,他的弟弟在攻下维也纳不久后就无嗣而亡,腓特烈三世也能兴高采烈地回到首都,还稀里糊涂地将上下奥地利归于一统。
帝国东北方,十三年战争已经进入尾声,曾经军威鼎盛的条顿骑士团已经完全无力抵挡波兰王国的入侵,只能向神圣罗马邦国和罗马教宗请求调停。
可惜的是,同情条顿骑士团的德意志邦国不少,愿意在暗处帮助同族兄弟的日耳曼贵族也很多,但最终只有老盟友汉萨同盟愿意直面东欧强权的军威,帮助条顿骑士团进行和平谈判。
然而,兼任立陶宛大公的波兰国王卡齐米日四世不太买账,拒绝了汉萨同盟提出的和平协议,执意要求条顿骑士团向他臣服。
和会磕磕绊绊,小规模战争仍在继续,条顿骑士团的衰落已成定局,多年丧乱的普鲁士也终于可以休养生息。
匈牙利王国的内乱已经基本平息,马加什一世剿灭土地贵族的叛乱,通过暴力手段进行集权改革,逐步建立起一支强大的军队。
目前,马加什一世正在囤积军粮,集结军队,与占据达尔马提亚地区的佣兵元帅科莱奥尼对峙。
《拉斯佩齐亚和约》签署后,意大利地区倒是获得了长久的和平,查理七世已经逝去,斯福尔扎逐渐衰老,他们的子嗣显然对继续斗争兴趣缺缺。
威尼斯共和国和东罗马帝国的战争已经接近尾声,东地中海贸易霸权的丧失使威尼斯商人对政府的失望情绪达到顶点,佣兵元帅科莱奥尼的若即若离也使议会中针对总督的攻讦越来越激烈。
克里特的战争还在继续,纳克索斯群岛的部分岛屿仍在威尼斯人手中,但这些地盘与威尼斯本土的距离实在太远,获取补给困难,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实际上,由于特殊的政治体制,威尼斯尊贵共和国的常备海军数量也不多,而且没有多少专门为了海军作战而建造的军舰,绝大部分的舰船掌控在各大家族手中,多为军商两用舰船,平时经商,战时征召。
国家主义的盛行使得威尼斯共和国的海军征召模式比较高效,各大家族还不敢在关系到威尼斯命运的大事上徇私枉法。
但是,接二连三的失败后,参与战争的家族赔的血本无归,他们当然会有不满,会有怨言。
归根结底,他们依旧是那群逐利的商人,不想一直做赔本的买卖。
“米洛托阁下,好久不见,请暂且歇息片刻,享用一些糕点和饮料。”
迦太基城的王宫内,东罗马皇后莱昂诺尔坐在王座上,对来访的客人露出温婉的微笑。
来访者名叫米洛托,是原威尼斯共和国驻君士坦丁堡侨民区的市政官,在君士坦丁堡之战中选择与东罗马帝国并肩作战,说服了不少威尼斯船长留下来对抗异教徒,是一位虔诚的圣战士。
“皇后陛下,此番前来,实属冒昧,还望……”
米洛托有些拘束,小心翼翼地坐在一旁。
“不必约束,亲爱的阁下,”
莱昂诺尔命侍女端来咖啡,在自己的咖啡杯中倒上新鲜的牛奶,那小勺轻轻搅了搅。
“您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们,是我们永远的朋友。”
“以撒离开前,命我好好招待你们。”
“他说,他的承诺不会改变,帝国的大门永远对您敞开。”
“多谢两位陛下,我一直对当年的选择无比庆幸。”
米洛托也笑了笑,抿了一口散发着氤氲香气的咖啡。
“皇帝陛下不在这里吗?”
“以撒出去办事了,您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只要不是太过重大的外交事件,我都可以做主。”
米洛托点点头,沉默片刻。
“君士坦丁堡侨民区裁撤后,我被共和国召回审判,要不是家里还有些人脉,可能连性命都保不住。”
莱昂诺尔没有说话,保持着格式化的外交笑容。
“后来,我被降职,前往达尔马提亚的一座小城中担任官员。”
“前不久,科莱奥尼元帅率军进驻达尔马提亚,和当地的总督爆发了冲突,把总督和我们这些官员都赶了出来,换上自己的人。”
“大议院对此毫无办法,只能捏着鼻子任命科莱奥尼为达尔马提亚总督。”
“真遗憾。”
莱昂诺尔红唇轻启。
米洛托撇撇嘴。
遗憾什么,这不就是你们暗中筹谋的吗?
“您也清楚,伊萨克皇帝和斐迪南国王在奥特朗托海峡附近严厉打击威尼斯商船,导致不少人因此破产。”
“东方商品的价格太高了,往往一艘装满香料的船就寄托着一个小家族的全部身家,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米洛托放下杯子,斟酌片刻。
“有些人找到我,希望能够由我牵头组建一个商会,继续之前的贸易。”
“我当时没有答应他们,想先来问问您的看法。”
莱昂诺尔倒是没有多少惊讶,这些事情,本来就是可以预料的。
“他们的意思是,希望越过威尼斯政府,与我们达成一个协议,从而加入我们的贸易体系,分一杯羹?”
“呃……”
米洛托一时间有些尴尬,那些商人们可没有说要越过威尼斯政府,也没有说要加入东罗马的贸易体系,仅仅是想走个后门。
但眼前的这位皇后却在三言两语间直接把他们归类到威尼斯反叛者一边,直接让米洛托不知如何继续开口。
见米洛托呐呐无言,莱昂诺尔嘴角翘起。
“我们对于商人一直保持着欢迎态度,如果他们愿意将家族搬迁到君士坦丁堡或者迦太基,完全可以享受和东罗马商人一样的待遇。”
“这……”
“如果他们不想这样,还有一种方案可供选择。”
“您说。”
米洛托连忙问。
“他们可以将自己的舰船登记在拉古萨自由市和拉斯佩齐亚自由市名下,这样也可以合法进驻帝国的各个港口和贸易站,帝国舰队不会攻击他们。”
“但是,税赋当然会比本国商人高,跑一趟船下来顶多算是小赚,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
米洛托想了想,叹息着点点头。
“有总比没有好,波河贸易被大家族垄断了,原来从事东地中海贸易的商人们很难挤进去。”
广告位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