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醉桥刚回自己跨院,迎面就见丫头玉簪在门口张望,见自己过来了,脸上露出了梨涡笑,轻声埋怨道:“怎的连饭都不吃空着肚子就走了?幸好我一直叫人热着,这就给你送过来。”
玉簪从前是谢醉桥亡母身边的大丫头,比他还大两岁,因为为人稳重,两年前就被派到了他身边伺候,一直十分用心。这次扶灵南下,他本也没想着带她过来,只她自个求了要跟过来,说好照顾公子和姑娘。谢醉桥晓得她细心,加上也用惯了她,从前平日里大到银钱往来,小到荷包衣巾都是她整饬的,乍少了也确实不惯,便叫跟了过来。此刻脑中还在想着刚才那机关,随口应了声。玉簪急忙出去端饭。片刻便与个小丫头提了食盒过来,动作麻利地摆了起来。
谢醉桥闻到饭菜香,这才觉着饥肠辘辘,风卷残云般等有了饱意,道:“出来时我叫你收拾了伤药过来,可带了?”
“带了。”
“嗯,给我单独包出来。”谢醉桥放下碗,说道。
“行,”玉簪应得爽利。
“对了,我记着静竹那里有护冻的玉福膏,你去要一盒过来,放一起包起来。”
玉簪略微一怔,试探着问道:“不晓得送去给谁用的?”
谢醉桥不语,只是望着她微微笑了下。玉簪立刻笑应道:“是,这就去管姑娘要。”
待屋子里人都走空,谢醉桥坐灯下把那信拿出来又迅速看了遍,烛火投照在他脸上,映出几分凝重。
这信就像他之前对几个妹妹说的那样,确实是靖勇侯府裴泰之写来的。只不过信中除了末了问候几个妹妹,前面还提了两桩事。
第一件,是叫他留意下江南诸地有无擅长机关制作的匠技。这桩事,其实早之前他就晓得的。裴泰之之所以要找匠技,无他,只是想用于军器改进。
谢醉桥出身将门,对军器自然不陌生。裴泰之在成侍卫统领前,也曾任过军器监的军职。两人从前无事之时,曾一道研究过一佚名巧匠所著的《武备志》中提到的诸多武器,其中不乏机关暗设,火炮火器。只是此书残缺不全,且涉及机关暗设的叙述又语焉不详,裴泰之这才一直在寻精于此道的匠人。知道谢醉桥到南方,晓得此地人杰地灵,这才托他暗中留意。谢醉桥立时就想到了前次在妹妹房中见到的那沙钟。能设造出这等器具的人,想必能够被大用。这才过去又问了几句。
至于这第二件事……裴泰之没明说,只是略微提了下。说正德皇帝即位三十载,有明年登泰山封禅之意,顺道驾幸江南。若成行,他便会随皇帝南下,顺道将裴文莹接回京。
谢醉桥与裴泰之自小一起长大,关系亲近,他对这个比自己大了两岁的表兄也是十分敬服。靖勇侯府王老太君生三子,老侯爷早几年过去,大房袭了爵位。裴泰之虽不过是三房之子,只自小就受正德皇帝青眼,被召入宫中受教养,诸多待遇竟与皇子相差无几,连带着侯府的三房也极显赫。裴泰之的父亲裴世正官至一品大司寇,母亲安氏被封诰命,三房风头甚至隐隐盖过大房。只不知为何,侯府掌家人王老太君对这给裴家带来荣华的孙子却有些疏远,对安氏更是冷淡。谢醉桥记得小时,印象中自己这表兄意气风发,甚至还带了天成的跋扈,站哪里都如光芒四射的太阳。只是渐渐大了之后,尤其是这两年,性子却转得有些沉默冷肃起来,不大回侯府,更不提娶亲的事,前一场婚事听说也是因为皇帝保媒才做成的。
谢醉桥记得有次自己与他纵马京师大道之时,随口玩笑说了句世人皆眼红他少年得志。不想他却猝然变色,回望正北那皇城的朱瓦高墙,淡淡道:“我倒想就此投身北塞边营,永世不返。便是长听胡角羌笛,也比这里要好。”当时还以为他不过随口说说,不想没几个月,就听说他请辞侍卫一职,自愿投身北地军营。到了最后,却被自己的姨父裴世正给压制了下来。正巧原来的侍卫统领位置空缺了下来,皇帝反而命他递补了上去,于是成了本朝开朝以来最年轻的禁卫军统领。
“公子,伤药和玉福膏都包好了。”
谢醉桥听到身后玉簪过来的声音,把手中的信折了起来,回头看去,见她手上托了个用绒布包裹好的匣子。
谢醉桥接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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