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上面的是大哥的,中间是二哥的,下面的是我的。
我蹲下身来看着那行歪歪扭扭的字,竟然是:“我的理想,是当一名像老爹一样的放映员!”
二哥站在我的身后,笑了起来,道:“看看你那个时候的理想吧。谁会相信如今称为好莱坞电影之父的安德烈.柯里昂,小时候的理想是当个放映员。”
“你也强不到哪里去!谁能想到咳嗽一下整个西部都要抖三抖的伯班克党老大,小时候的理想只是当全伯班克镇所有小孩的老大。”我学着二哥的语气,一边说一边笑。
二哥靠着墙壁,无限怀念道:“后来老爹在收拾银幕的时候发现了我们写的这些字。老妈要抹掉,老爹没让。老爹说的话,我现在还记得。他说,那是孩子们的梦,孩子们的梦,怎么可以抹掉呢?”
“后来我渐渐知道了,老爹为什么把咱家的这个电影院起名叫梦工厂了。对于他来说,这里是人们做梦的地方。老爹一辈子都在为能够成为造梦的人而感到骄傲。他在放映室里放电影,我进去的时候,就发现他坐在里面乐呵呵地透过放映室的那个小孔一边看外面一边笑。当时我不明白,那些电影老爹已经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了,怎么还能笑得那么开心。知道有一天,我站在那个小孔的后面看到电影院里的情景的时候,我才明白,老爹之所以那么高兴,不是因为电影,而是因为那些对着银幕快乐的观众。”
“老爹从来不像其他的那些电影院的老板那样。一门心思想提高票价。在这周围,咱们家电影院地票价是最低的,很多时候,镇上的孩子没有钱看电影,趴在门外扒着帘子偷偷摸摸看。我发现了就去赶他们,结果被老爹制止了。老爹把那帮小孩全都放了进去。然后他对我说咱们家的电影院就是给人带去快乐的,大家地生活都不容易,每天最快乐的时候就是看场电影,能让他们快乐,这不是一件很自豪地事情吗?”
二哥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老爹就是这么一个人。一辈子没有干什么大事。镇子里他的那些朋友,有的当上了农场主。有的进城当上了老板,只有老爹一辈子都守着他的这个小电影院,一辈子给镇子里的人带来快乐。”
“安德烈,如今老爹走了,可他地这电影院留了下来。这里有老爹一辈子的记忆。也有我们一家人地记忆,更有全镇人的记忆。”
二哥和我站在放映室里,看着里面的机器。看着每一处老爹曾经留下印记的地方,一次次流泪,一次次又笑出声来。
“安德烈,老爹说得对,你是咱们家的顶梁柱,你也最像他。我只能打打杀杀,其他地干不来,你不一样,你应该把老爹一辈子做的事情延续下去。”
二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这段日子,我知道你难过。其实我也难过。不过难过归难过,不能消沉,该工作还得工作,该生活,还得生活。这,也是老爹地心愿吧。”
我叹了一口气,趴在那个小孔上看着外面的电影院,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当年坐在银幕下吃晚饭
人,仿佛看到了一群又一群对着银幕欢乐大笑的观众
突然,一个想法在我地头脑中蹦了出来。
“二哥,我要拍一部关于老爹地电影!”我转过身来,看着二哥,坚定地说道。
“关于老爹的电影?”
“对。一部叫《天堂电影院》地电影!”
二哥被我逗乐了,道:“这样的一部电影,拍出来会有人看吗?“
“只要有心去拍,怎么会没有人去看呢?”我耸了耸肩。
我们两个从电影院里走出来,沿着伯班克镇空荡荡的街道上前行。
伯班克镇的变化比几年前大得多,但是街道两旁地店铺却基本上保持了原样。
“安德烈,你还记得嘛,小时候你最喜欢这一家的巧克力豆,每天放学的时候,就趴在人家柜台上看着那些巧克力豆馋得口水直流。那时候咱们家很穷,老爹把全家地伙食费都贴到电影院的翻新中去了。我看着你那样子,就心疼,然后到家里偷了老爹几块钱买了一大包给你。那天下午,你就坐在街边的这个路灯下面,抓起那些巧克力豆,吃得满嘴都是,那把整整一包都吃完了。后来回到家里,老爹发现钱少了,拎着我就打,你就哭着喊着叫老爹不要打我,说那些钱是给你买巧克力豆的。那一天。老爹坐在院子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我的印象中,他从来没有哭得那么伤心。那一年的圣诞节,老爹订了一个盘子一般大小的巧克力蛋糕,回到家里,大家乐坏了,所有人都围着桌子,直勾勾地看,谁也不愿意吃。就那么看了一两个小时,最后还是老爹拿出刀分掉了。那块蛋糕,全部被我们三个人吃了,老爹和老妈一口都没动。也是那一天,我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知道了家里的辛酸。”
二哥仿佛讲故事一般徐徐道来,我站在他的旁边,只是微笑着负责倾听。
“那间当铺,老爹和老妈是常客。有一年,大概是卡尔十六岁的时候,他喜欢了这条街上的一个女孩,那女孩是从英国搬来的,有着地道的英国口音。卡尔当时就迷上了,想约人家吃饭,又没有钱,还想买一辆单车带人去逛街,可那个时候我们家只有一辆老掉牙的单车给老爹用的。卡尔那个愁呀,整个人晕晕乎乎。老爹就把他的那块陪伴他十几年的手表当了,不仅给卡尔买了一辆单车,还给他置办了一身漂亮的衣服。后来我才知道,那手表是老妈送给老爹的定情礼物!”
“我觉得有点不甘心。有一天趁着店主午睡的时候。溜进去把手表偷了出来。然后乐滋滋地拿回去向老爹邀功。哪知道老爹摁倒我就打。打得那叫一个恨,我地整个屁股都打紫了。然后老爹拎着我地耳朵到当铺里去,给人家赔礼道歉把表还了回去。那天晚上。我趴在床上心里直叫委屈。然后老爹拿着一瓶药水进来,一边给我揉一边骂。一边骂一边哭。他说我们柯里昂家地人。虽然穷,但是要有志气。手表没了可以买。人的志气丢了上哪里去找!?他那天一直在骂人,可我听得出来。那不是在骂我。而是骂他自己。骂他自己没有本事。”
“想一想,老爹对我们每个人,都疼得要命。可卡尔这个狗娘养的。竟然连老爹地葬礼都不回来!”
二哥愤怒地呼出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夜空。
星光璀璨。月亮出来了。皎洁命令。
“安德烈,你知道嘛。有时候我真地很怀念小时候。虽然没有钱,但是一家人可以在一起快快乐乐地。小时候。每年夏天的晚上,老爹都会带我们到房顶上看星星。那时候我们都是三个小屁孩。什么都不懂。老爹就告诉我们,原本天上是没有星星地。一片黑暗,后来一个好人死了,他地高贵的灵魂就留在夜空之上闪闪发光。老爹说,做人就要做一个有着高贵心灵地人。一个善良地人。”
“后来我出去混,对着仅有地几个手下说这个故事的时候他们全都大笑,说我这是扯淡。黑社会讲心灵,不是找抽嘛。可我就这么要求他们。也是这个要求,让伯班克党和其他任何一个黑社会都不一样,我们不但没有受到街区人的反对,甚至还受到了他们地欢迎,摊子才越铺越大。”
“每次我看星星的时候,都会响起老爹地话。其实老爹更像个哲学家。他这一辈子,是没有干什么大事,但是最成功地,就是把我们教育成了有良心的人。当然,卡尔那狗娘养地除外!”
二哥就这么絮絮叨叨,我们从家里一直走到镇子的边缘。
吹着冷风,我们俩睡意全无。
二哥说得这些故事,我根本一点印象都没有。不过我很喜欢听。这些事情虽然鸡毛蒜皮零碎得要命,但是让我一点点靠近真实地老爹,那个真实的家。
“安德烈,想不想去看看农场?”二哥转脸对我笑道。
“去。”我点了点头。
我们两个人出了伯班克镇,慢慢向农场走去。
“这片小农场,原来是一个黑人地。那个时候,不管黑人有多少钱有多大地农场,人们都叫他们黑鬼,连小孩子都对他们吐口水。但是老爹从来不允许我们像其他的小孩那样叫他们黑鬼。老爹说人都有尊严,黑人也是人。整个伯班克镇,那个黑人只有老爹一个朋友。他们之间,似乎根本就没有因为肤色问题而有过任何地隔阂。后来,当地的政府强取豪夺,编了很多罪名要抓捕黑人一家,然后侵吞他的农场。那个黑人就跑到我们家里,要把农场送给老爹。老爹不愿意收,他把自己手头的积蓄全都给了黑人,并且冒着坐牢地危险帮他连夜逃出了伯班克。”
“后来老爹对这个农场一直念念不忘。你搞民权运动的那会,老爹很高兴,也很担心。他知道你忙,就一天十几个电话往我哪里打,问这问那,为你的做法自豪,而为你地安全担心。老爹说得没错,我们三个人当中,就你最像他。”
二哥和我沿着农场中的那条河边一直往前走,远处就是那个埋在老爹的山坡。
空气中夹杂着泥土和一丝花香,沁人心脾。
我和二哥停停走走,沿着山路走向山坡。
突然,我听到了汽车发动的声音,然后一辆黑色的汽车快速驶过来,和我们擦肩而过,开了出去。
“狗娘养的!没有眼睛呀!差点撞倒我们!”二哥顿时火了,指着汽车破口大骂。
我愣住了,拉着二哥道:“二哥,这么晚了,怎么有车在山坡上?!”
“这有
奇的,车怎么不能在山坡上……不对。这可是咱们呀!”二哥突然也明白了过来。
“有问题!”我和他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然后我们俩撒丫子往老爹的坟墓跑过去,来到墓前,果然发现墓地地前面放着一大束花,而且还有酒气。
二哥闻了一下,立刻脸色就变了。
“安德烈。这是老爹最喜欢的酒,刚才的那车。是卡尔!”
“是大哥!?”我傻了。
“不是他还是谁!?老爹喜欢什么酒,只有我们一家人才知道!”二哥叫道。
“那追呀!”我也不管二哥了,拔腿就往山坡下面跑,那车就在前面。
“大哥!大哥!”我一边跑一边叫,不知道摔了多少跟头。
车上的人似乎注意到了,不但没有停车。反而加快速度。车子左拐右拐很快就没了踪影。
“二哥,大哥怎么不停下来?!”我转脸看着后面跟上来的二哥。气喘吁吁地问道。
二哥拍了拍我身上地泥土,道:“停下来!?他还有脸停下来!?想被我一枪打死呀!”
“二哥,大哥这不是来看老爹了吗?”我笑道。
“他这叫看!?他这是做了亏心事才过来的!安德烈,不要说他了,晦气!从老爹入土地那时候起。我就不认识这个人了!”二哥气得如同牛喘一般,对着汽车开去的方向大喊道:“卡尔,你听着。以后我会吩咐农场的人和伯班克党,只要你敢露头,我就叫他们毙了你!”
二哥声嘶力竭,连连咆哮。
回去的路上,我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而是一前一后走着,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二哥肯定是在生大哥的气,老爹地葬礼,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彻底破裂。
而我在担心,担心他们俩之间地这种冲突,担心万一那一天大哥真的回来,会发生什么情况。按照二哥的脾气,大哥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回到家里,已经是午夜了,老妈还没有睡,在房间里和莱尼等人聊天。
为了不惹老妈伤心,我和二哥都没有把大哥的事告诉她。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离开了伯班克镇,老妈被二哥接了过去,老爹走了,她一个人住我和二哥谁都不放心,让她住到二哥那里去,还有二嫂和小维克多陪她。
我回到了梦工厂。公司里的气氛有点压抑。
我把格里菲斯等人叫过来,宣布我地决定。
“老板,你要拍新电影!?什么电影?!”格里菲斯兴奋地问道。
作为我的副导演,他早就望眼欲穿了。
“老大,你……你要不要先休息一阵子。”胖子却对我有些担心。
我摇了摇头,道:“没什么要休息的。现在都九月了,再不抓紧,恐怕就真地来不及了。”
“老大,你剧本你写了吗?”胖子问道。
我揉了揉红肿的眼眶,从包里掏出一叠文稿,递给了他们,那是昨天晚上通宵的结果。
胖子看了一遍,格里菲斯看了一遍,两个人连连点头。
“老大,你准备在波兰拍这部电影?!”胖子扬了扬手中的剧本,问道。
“嗯。”我点了点头,然后长出了一口气:“我从来没有去过欧洲,也没有去过波兰。我想我应该去老家走一趟,看一看那里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也对,顺便看了一看我们的几个分厂。”胖子表示同意。
确定了剧本,确定拍摄目的地,接着就要搭建剧组了。剧组中其他的人员都好办,对于演员大家全有了不同的意见。胖子认为应该从梦工厂的演员中挑选,电影中的角色,梦工厂中都可以找到合适的演员。但是格里菲斯却坚持认为应该到波兰挑选当地的演员,毕竟这部电影是以波兰为背景的,而不是美国,一部说英语的波兰电影,只会让人觉得有些假。
他们俩的观点,各有各的道理,用梦工厂自己的演员,便于拍摄,也便于宣传,但是用波兰演员也有极大的好处,那就是使得整部电影更加真实。
前思后想,最后我还是决定采用格里菲斯的意见。
然后就是繁忙的筹备。好在这部电影不是什么大成本,没有多少东西要准备了,几天之后,我们就在洛杉矶码头上了船。
跟着我去的,有格里菲斯、胖子、卡瓦等人,为了确保我的安全,二哥精挑细选了50名伯班克党中的顶尖精锐。
公司全权交给了甘斯等人管理,好在所有的事情基本上走上了正轨,没有什么大的意外的话,不会有什么问题。
出行的这一天,全公司的人都到码头送行,莱尼等人也都来了。
原本打算带霍尔金娜回欧洲的,但是考虑到她的身孕问题,只能作罢。
“你一个人在那边,要小心点。我听说欧洲很乱的。”海蒂小声叮嘱道。
其他的几个女人也都面带担忧之色。
霍尔金娜挺着大肚子,道:“你到波兰之后,要和当地政府联系,让他们提供便利,别自己到处跑,我不在你身边,你不要逞能。”
“不是还有卡瓦嘛,他那身手也不错。”我笑了笑,然后亲了亲霍尔金娜的肚子,道:“儿子乖,好好照顾妈妈,老爹去去就来。”
一帮人都笑。
娜塔丽亚拉着我,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干嘛!?”看着她那平坦的腹部,我迷糊了起来。
“我要你亲一下。”
“霍尔金娜那是肚里有宝宝了,你……不会吧!?娜塔丽亚,你也!?”我顿时惊叫了起来。
娜塔丽亚和霍尔金娜看了一眼,然后笑了起来。
“我的上帝!那不就是说明年我就有两个儿子了?!”我兴奋地连连叫唤。
“你怎么知道是儿子,要是女儿呢?”娜塔丽亚白了我一眼,霍尔金娜则满脸甜蜜的微笑。
“老婆们,等着我回来!”我对着他们挥了挥手,上了船。
呜!汽笛鸣响,大船缓缓驶离洛杉矶码头。
看着渐渐模糊的送行人群,看着渐行渐远的好莱坞,我心里涌出了一丝兴奋和激动。
毕竟,这是我第一次离开这个地方,第一次踏上了漫漫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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