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华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她昏昏沉沉,只偶尔感觉到有人在给她喂水,眼前掠过些恍惚的人影,又不见了去。
等她终于慢慢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榻上,旁边点着灯。看四下里的设置,这已经不是在太和苑。
这是哪里?自己睡了多久?初华动了动身体,未几,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顺着望去,自己的手上和脚上,都被戴上了镣铐。
成犯人了。
初华望着头顶黑黑的椽子,药效还没有过去,身上软绵绵的。
“初华,你醒了?”暮珠走过来,看到初华睁着眼,脸上露出些许宽心。但接触到初华冷冷的目光,她又露出愧疚之色。
“初华,你……你饿了吧。”暮珠说着,忙端来一碗粥,“来,我喂你。”
“走开。”初华把脸别过一旁。
暮珠咬咬唇,道,“你恼我,骂我,都可以,但你几日不曾进食,再不吃,连骂我的力气也没有了……”
“还不是你害的。”不等她说完,初华恼怒地打断。
暮珠惭愧地低头:“我知道……那,你吃么?”
初华神色不定,确实,气归气,她感到腹中饿得慌了。
“吃,给我。”她说。
暮珠一喜,忙上前去喂她。
“我自己来。”
“可你戴着镣铐。”
“我没那么娇弱。”
暮珠只好把碗递给她。初华坐起来,抬起手接过碗,试了试冷热,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慢些……”
“不要跟我说话!”
“……”
初华一口气吃了两碗粥三个饼,这才觉得身上渐渐有了气力。
“不能再吃了,”暮珠把碗收走,“一下吃太多会撑坏。”
初华没有反对,坐在榻上,看着她。
暮珠被她盯得发毛,在她面前坐下,小声道:“初华,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初华狐疑地看她:“这是何处?”
“刚过了雒阳。”暮珠说,“在一个小县城里,往北,就是中山国。”
初华点点头。
“你们把我带回中山国,没有好事吧?”
暮珠嗫嚅道:“这我也不知晓,丞相只吩咐不能让你走。”说着,她一脸委屈,“初华,我也有苦衷,我……”
才说着话,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暮珠一惊,忙对初华道:“你继续装睡,别出声。”说罢,将初华用过的碗筷藏起来。
初华刚躺下闭眼,就听到了门开的声音。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在榻前停住。
一瞬间的安静,初华的呼吸几乎凝窒。
“丞相,这是何意。”睿华清冷的声音,缓缓传来。
睿华?
初华心中一动,睁开眼睛,却见睿华果真站在榻前。他的面容仍然有些清瘦,脸色苍白,却风尘仆仆,眉宇间被烛光映得明亮。
“睿华……”初华小声地唤道。
睿华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到初华睁开眼,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初华,”他忙坐下来,神色关切,“难受么?可曾受伤?”
初华摇摇头。他握住初华的手有些凉,但初华的心里却觉得一阵温暖。
冯暨看着他们二人,神色无波无澜。他向睿华一礼,道:“禀大王,夏初华意欲逃走,臣不得已将她拘禁起来。”
睿华皱眉:“她不是中山国的人,代替孤千里迢迢赴京朝觐,有恩于孤,她想去何处便去何处。尔等此举,与恩将仇报何异?快将镣铐除去!”
冯暨目光一闪,道:“大王,王太后命臣将此人带回国中……”
“太后那边,孤自会解释。”睿华冷冷道,“丞相不从王命么?”
冯暨神色复杂,但终于答应,叫来内侍,将初华的镣铐打开。铁链取走,初华的身上登时轻松。她看着冯暨悻悻而去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睿华看着她,笑了笑,却神色歉然:“我该早些给你送信,你就不会受这般苦了。”
初华摇摇头,道:“中山国出了何事?你为何让我逃?”
“中山国无事,但你不能回去。”睿华双眸如墨,低声道,“你替我去京城,是个秘密,他们不想留下把柄。”
初华明白过来。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原来打的是这般主意。初华心里恨道,好你个冯暨,好你个王太后!
想着,初华看看睿华的脸色,却道:“你怎么来了,那么远,你会生病的。”说着,忍不住伸手去摸他额头,看看有没有发烫。
睿华拉下她的手,莞尔:“我好多了。”
初华不放心:“王太后怎会许你出来?”
“我说我要去新邑养病,到了中途,绕道直接出来。”睿华的目中闪着高兴的光,“我第一次这么干,她的人想都想不到,根本追不上我。”
新邑到这个地方,也有很远的路。初华看着他,想再责怪两句,却说不出口,过了会,也笑起来。睿华虽然是中山王,却是个十分可怜的人,在那宫里,跟坐牢没有什么区别。尽管初华觉得他这么做,是拿身体开玩笑,但如果换成她,她大概也很想这么一试。
“你走吧。”睿华对她说,“明日一早就走。”
初华点头,却想起上次离别时,他对自己说的话。
“睿华,”她说,“你曾说,等我回来,就跟我说身世的事。”
睿华的目光凝住,看着她期盼的神色,双眸黯下。
“我祖父从来没有告诉过我父母是谁。”初华按捺着心中的激动,“你知道么?”
睿华注视着她,片刻,却摇摇头:“我不知道。”
初华愣住。
“初华,你我名字很像,长得也很像。”睿华道,“你走了之后,我细细盘问过宫中老人,也查验了当年的牒册。我是母后所生,父亲也只有我一个孩子,你我不可能是兄妹。”
希望如同浇灭的火焰,登时灰飞烟灭。
初华望着睿华,一动不动,鼻子忽而酸酸的。
睿华看着她眼圈泛红,有些着急:“初华……”
“我知道了。”初华吸着鼻子,用袖子擦擦眼睛,片刻,低低道,“睿华,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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