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对太子而言,简直像是地狱一样。
万贵妃被逐出京城之后,身无长物,连吃喝都成问题,所幸身边还有个玉珠,性子软弱容貌清丽,她索性租了间临水的屋子,门前挂红灯笼,做起了暗娼的生意,但她自己惜肉如金,并不接客,却让玉珠接待客人,赚来的钱供她自己挥霍。
但她并不觉得满足,午夜梦回,万贵妃时常想念起过去穷奢极欲的生活,然后整宿整宿的后悔,整夜整夜的失眠。
直到天机出现,将太子寄放在她这里。
万贵妃便开始没日没夜的勾引太子,她觉得这是自己的机会,重新成为人上人的机会。
可她似乎忘了,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唐棣一样,不在乎她的样貌丑,不在乎她的脾气臭,仍将她捧在掌中心上。
在被太子拒绝过几次之后,万贵妃恼怒异常,索性一整瓶一整瓶的往他的食水里下□□,然后直接宿在他屋中。
这件屋子,便成了太子的人间地狱。
“这样下去,你会死的。”一个少女的声音在门前响起。
太子抱着自己,哆嗦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转头看去。
一名少女披散着长发,浑身上下一色素白,只在腰上系了一条腰上黄,斜靠在门前,一双眸子幽幽的看着他,脸色苍白,却貌美惊人。
太子认得她,她是万贵妃的女儿,以及敛财工具,名字叫做玉珠。
玉珠缓缓朝他走来,扫了眼他身边一动未动的饭菜,然后收回眼,笑着对他说:“你觉得自己很可怜吗?要不要听听我的故事?”
太子仍抱着胳膊,坐在墙角,没有理她。而玉珠也不在意,坐在他身旁,淡淡说起自己的故事,从胭脂镇说到京城,从不谙世事的小家碧玉说到倚门待客的暗娼,渐渐的,太子便听得入了神。
“你我本是一路人。”玉珠幽幽看他,“倘若不是她的出现,我现在仍是高高在上的玉珠公主,你也仍是金贵的太子殿下,我们本该拥有这世上的一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最后一点做人的尊严都被剥夺了去,茕茕孑立,一无所有。”
太子盯着她,整个人似要被她幽深的眸子吸进去。
“一切都是唐娇的错。”玉珠伸手抚着他的脸颊,幽幽道,“是她害了我们。”
太子很厌恶万贵妃的碰触,但不知为何,他并不讨厌玉珠的碰触,许是如她所言,彼此感同身受,合该抱在一起互舔伤口吧……
“你我同命相怜……”玉珠慢慢凑了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我会帮你的,你也要帮我……”
他们二人觉得唐娇夺去了本该属于他们的一切,却没想过,唐娇本人想不想要这一切。
京城之内,细雨绵绵,唐娇走在一条池塘拱桥上,池中锦鲤斑斓,身旁宫人为她撑着一柄枫红色油纸伞。
“这里。”唐娇指了指前方,“把这块地给我空出来。”
“是。”官员打扮的男子道,“公主是想在这里新修一座绣楼,还是一座画阁琴房?”
“建这个。”唐娇掏了张纸,递给他。
官员将纸打开,看了一眼,差点被上面的陋屋刺瞎双眼。
这不合理的设计,这注定漏水的屋顶,这糟糕的能让人白日见鬼的风水构造……要他堂堂大匠建造这么一个东西,也是蛮醉的,兴许他应该将这工作交给家中七岁的孙子……
可是再三规劝,唐娇都一意孤行,没奈何,他只得怀揣那张纸,满脸忧愁的下去了,第二天,带着大批匠人前来,将整座府邸翻修了一遍,最后令人在唐娇指定的位置起了一座屋子,外人看来,都觉得这屋子太过碍眼,就像珍珠里混进了一颗鱼目,与整个公主府的画风都不一样。
但若是天机在此,一定能认出来,眼前这简陋屋子,是唐娇在胭脂镇的家,那座承载了她的过去,她的喜怒哀乐,她和他的相遇相知相恋的屋子。
之后,唐娇搬进了公主府,众人陆续过府以庆乔迁之喜。
“真是钱多烧得慌。”唐娇对此却颇为不以为然,“宫里又不是没地方住,为什么非要修个公主府,让我搬出来住?”
不过她也只是口头说说,心里倒是再明白不过,身为一个成年公主,她早该搬出宫,住到自己的公主府去了。是因为唐棣重病在身,她才能以照顾他的名义,留在宫里头。
“噢,这一次你误会他们了。”温良辰吞云吐雾道,“朝臣们的意思是,新房建好了,你可以利索的成亲了,最好赶在皇上驾崩之前把小国君生下来,否则等到皇上驾崩那天,怕有一些清流言官跳出来,要你为他守孝三年。”
“……他们怎么那么烦啊。”唐娇忍不住龇牙。
“你是唯一的公主嘛。”温良辰笑了起来,用手里的烟枪指着她说,“天下都是你的,你却不属于你自己,”
至少婚姻这件事,并不能由她自己做主。
温良辰拍拍手,有人便送来一大堆画卷,累在唐娇案前。
“……这都是什么啊?”唐娇打开一张,发现里面工笔妙丽,勾勒着一副男子手持书卷,吟风望月之图,旁边以小篆注其姓名,还有家世背景。
“我跟那些死硬派拉锯了很久,最后大家互相退一步。”温良辰道,“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女帝,只肯接受你的孩子登基为帝。不过我也逼他们让了一步,孩子没长成之前,你可以太后的身份垂帘听政,辅佐朝纲。”
唐娇猛然想起了白皇后,这不是她原先要走的路子吗……
白皇后拼命想走这条路子,而唐娇却摇摇头,放下手里的画卷,坐在软榻上,抬头望着温良辰:“我要等他回来。”
春光明媚四月天,温良辰负手而立,脸上的笑容却一点一点消失。
两人之间原本轻松惬意的气氛,渐渐荡然无存,只余下剑拔弩张。
“若他回来,你想如何处置他?”温良辰嘲讽道,“将他养在后面那间屋子里么?”
“这是我们的事……”唐娇话没说完,就被温良辰伸手捏住脸。
“不是‘你们’。”温良辰一字一句道,“他是他,你是你,你们两个身份不同,地位不同,连阵营都不同,还谈什么恋爱?”
唐娇想说话,可是两边脸都被温良辰给捏住了,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温良辰也不想听她说话,在天机的问题上,他们两个南辕北辙无话可说,永远也不可能说到一起去。于是他索性捏紧了唐娇的嘴,在她耳边旁征博引引据论点,将她狠狠教训了一顿,然后甩袖就走。
“呜呜呜……”唐娇追着他出了屋子,因为嘴被捏太久了,一时间都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口齿不清了半天,才哼了一声,跺着脚道,“你是指望不上了,我还是找暮少帮忙吧!”
一个雪白身影忽然从拐角处转出,悄然无声站到她身后:“公主……”
唐娇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着他:“这不是王公子吗?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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