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琦是个实诚孩子,开怀大笑过之后,认真的告诉阿玖,“妹妹,虽然同是出自《论语》,可这两句话不是同一篇,放在一起讲是不对的。”阿玖狡猾的笑,“三哥,要活学活用,不可过于拘泥,对不对?”裴琦溺爱的笑笑,拿淘气的妹妹没办法。
阿玖自上学之后,天天回到家都是兴高采烈的,看样子在闺学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裴二爷和林幼辉冷眼看了几天,很是放心。
“闺学也分帮派的,是个小江湖。”阿玖叽叽咕咕,说的很开心,“单说琢玉轩吧,都是七岁以下的孩子,却要分成‘白玉盘’‘琢玉一轩’‘琢玉二轩’三间教室。我和温雅这样才进去的学生,就是在‘白玉盘’了。爹,娘,我很有学问的,一看这个名字,就知道是取自李白的诗,‘幼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这是说我们年纪还小,天真无邪呀。琢玉一轩和琢玉二轩就是六岁的大孩子了,一轩大多是勋戚家的千金,二轩大多是文官家的闺秀。”
勋贵、外戚家的姑娘富贵,文官家的姑娘清高,彼此多有互相看不起的。闺学为省事起见,索性把她们分开了,各上各的课。
帮派?小江湖?裴二爷和林幼辉听的都是发晕。闺女,你是上学去的么。
外祖父外祖母知道阿玖上了学诸事顺利,专门把阿玖叫过去,奖励了一个白玉笔架,一个紫檀木小砚屏,“阿玖乖,好好上学。”多好的孩子,既没吵架又没打架的,省事,该奖赏。
大舅舅微笑,“阿玖上学了,白玉盘有没有小才女?跟着舅舅学书法吧,免得被人给比下去。”手把手教阿玖学写字。他可是中过状元的人,功底深厚,阿玖跟着他学书法,受益良多。
十皇子亲手裁了一刀上好宣纸命内侍送过来,“小师妹,写字用吧。”阿玖蛮高兴的,小师弟懂事了呢,没有带上一群锦衣卫往西园来,知道让小内侍代劳了!这样才对嘛,小师弟,这样不扰民。
阿玖觉得吧,虽然上学要在教室里正经八百的坐上半天,不过有种种好处做补偿,还是很愉快的一件事。
阿玖上闺学后不久,琢玉二轩走了位学生,琢玉一轩添了位学生。因为慧明闺学属于京城的贵族女学,校规极严,很少有人中途退学,也几乎没有开学之后再接受学生插班的,所以这位走掉的学生,和新添的学生,称得上备受瞩目。
“走的那个,进宫给九公主做伴读去了。”温雅腿脚快,消息灵通,笑嘻嘻告诉阿玖,“是韩通政使的女儿,韩翕。听说韩翕走的不大情愿呢,她不乐意进宫陪九公主读书。这九公主呀,都换了好几个伴读了。”
林媛“生病”,换了一回;陈庸去世,陈凌蓉回乡守孝,又要换一回。韩翕对成为九公主的第三任伴读,真是没什么兴趣。不过贤妃吩咐下来了,不乐意去,也得去。
韩通政使是皇帝面前的红人,韩家也是有根基的人家,韩翕就跟林媛一样,并不需要做这个伴读。在闺学读书多自在呀,同窗就是同窗,大家都是一样的身份,可做公主伴读,你能不看公主的脸色么。韩翕和老师、同窗依依惜别,走的时候,脸上有多少不舍。
阿玖一边吃着香甜可口的小点心,一边善解人意的点头,“是啊是啊。”韩爹有本事,若换了自己是韩翕,也不乐意干伴读这个活儿,累人累心。
“新来的这位呢,来头听说很大。”温雅拿起小茶杯喝了口热茶,继续说,“是靖海侯的掌上明珠,曹家大小姐,曹颖。阿玖你听说过没有,靖海侯府豪富,在京城这些个公侯伯府当中,首屈一指。”
温雅说完话,看了看手中的小茶杯,“阿玖你这小茶杯真好看,小小巧巧的,合适咱们这年纪用。你在哪儿买的?告诉我,我也让我娘买去。”阿玖豪迈的挥挥手,“咱俩谁和谁呀,我送你一套好了!这个,街市上没的卖,是我爹专门请人给烧的。”
这个时代,商品经济已有小小的萌芽,不过并不发达。像阿玖所用的小茶壶、小茶杯,不是在市面上挑选买来的,而是裴二爷亲自画图,写下尺寸,请人单独烧出来的。
温雅羡慕不已,“阿玖,你爹可真疼你。我爹也是很疼我的,不过,他没这么细心。”温将军大大咧咧的,他哪知道女儿用的是什么茶壶,什么茶杯。
阿玖安慰她,“你爹怎么不细心了?忙成那样,差不多天天来接你。”来接女儿下学的爹,真不能说是不细心了。
温雅想了想,高兴了,“是呀,方欣欣、梅琼他们,爹爹从来没有来接过!”跟她们一比,自己已经是很幸运的。
阿玖嘴角抽了抽,递了块点心过去,把话岔开,“那位才来的曹姑娘,性情如何?”温雅不经意说道:“侯门娇女,估摸着性子不会太好。不过,咱们跟她又不在一处,她是一轩的,咱们是白玉盘。”
“是啊。”阿玖笑着点头。
阿玖和温雅都好动,课间休息的时候,两人到廊下踢毽子。温雅身手灵活,毽子上下翻飞,阿玖看的眼花缭乱,“温雅,你好厉害!”
“这是哪家的闺秀,这般幽娴淑静?”两人玩的正高兴,耳边传来讥讽的声音。温雅忿忿看过去,只见琢玉一轩的曹顺和另外一位形容骄矜的女孩儿站在一处,面上满是厌恶,好像温雅和阿玖做了什么很丢脸的事。
曹顺是靖海侯府的姑娘,不过,她爹不是靖海侯,是靖海侯的二弟。靖海侯府太夫人还在世呢,兄弟们并没分家。曹顺在琢玉一轩,温雅在白玉盘,温雅想了想,自己平时并没得罪过这位曹小姐。
温雅重重的哼了一声,重新踢起毽子。她的花样多,看起来煞是好看,阿玖大声拍掌叫好。曹顺见没人理她,涨红了脸,大声说道:“女子应该‘坐莫动膝,立莫摇裙’,你俩在闺学嬉戏打闹,好意思么?温雅倒还算了,将军家的女孩儿,好舞刀弄枪,裴九小姐你呢?你祖父是清官,父亲是翰林,你却如此不守闺训!腿抬的这么高,张牙舞爪的,太不像话啦,你还记得自己是女孩儿么?真给闺学丢人。”
曹顺身旁,曹颖严装华服,傲然站立,一脸的生人勿近。她和曹顺长的并不大像,不过,琢玉轩原来的学生温雅是认得的,只有曹颖一个生面孔,猜也猜得到她的身份。
温雅性子急,停下来,把毽子抛给阿玖,“替我收好了。”自己挽挽袖子,打算冲上前去,把曹顺这贱丫头痛打一顿。
阿玖稳稳的把她拉住了,“温雅,有些人喜欢自轻自贱,喜欢把自己说的很低很低,仿佛低到尘埃里也不能表现她的卑微和谦逊。这种人,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她爱做“淑女”,爱在人前表现她的“贤良”,让她表现去吧。你这么一动手,一则犯了校规,二则,只会显得你冲动无礼,有百害而无一利。
阿玖的手掌很有力,温雅挣不开,顿足着急,“你听听她说的话多气人,我不痛揍她,心里不舒服!阿玖你放开,她打不过我的!”
阿玖咧开小嘴笑了笑,“她气你,你也气她呀,温雅你想想,怎样才能气到她?”她说话不客气,不讲理,可是你若跟她动手了,就是你不占理了。来来来,温雅小朋友,咱们做君子,不做小人,动口,不动手。
温雅大眼睛转了好几转,“怎样才能气到她?”
温雅和阿玖并肩站着,不怀好意的看向曹氏姐妹。
“哎,眼前这一对姐妹,其中有一个是小跟班儿呀。姐姐眉毛都不用动一动,她就跟条狗似的,开始乱咬人了。”温雅怪声怪调的说道。
“世上愿意自轻自贱的人是很多的。”阿玖郑重的点头。
曹顺变了脸色,“你,你们……”伸手指着阿玖和温雅,气的说不出话来。她亲爹没本事,在靖海侯曹无伤面前连大气也不敢出,她自然是要依附堂姐曹颖的。可是再怎么样,她毕竟是堂妹,而不是婢女,被阿玖和温雅这么一恶心,心上脸上,都是下不来。
曹颖皱皱眉头,显然对这结果很不满意。
阿玖轻蔑的笑了笑,“方才有人不是提过《女论语》中的句子么?《女论语》不只有‘坐莫动膝,立莫摇裙’,还提到‘女非善淑,莫与相亲’呢。温雅,不善良不淑慧的女人,咱们惹不起躲得起,不理会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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