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闹着,洗心庵的庵主慈平师太来了。
洗心庵香火旺盛,和南园比邻而居,相处和睦。慈平师太是位年约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慈眉善目,一脸和气。
叶氏跟临江侯闹了会儿,也乏了,见慈平师太过来,便流泪道:“师太,求您收我做弟子吧,我要出家修行。”
叶氏不过是随口一说,也带有赌气的意思。临江侯一向待她温存,今天却是又无情又敷衍,大异往常,叶氏心中不服,便想跟他赌赌气,让他着急着急。
依着叶氏的意思,她这话一出口,临江侯定是大惊失色,低声下气的要把她哄回来。而慈平师太呢,自然是劝她惜福,跟着临江侯好好过日子。
谁知道,临江侯先是愕然,继而叹息着点头,“你既有这个心,我也拦不住你。”慈平师太更是欣然答应,“我看你是个有慧根的,正该皈依我佛。”
叶氏差点没气昏过去。
她怔怔的流下泪来,蹲□子,哀怨看着陈凌云,“只是,我舍不得凌儿,实在舍不得……”
没人给她台阶,她只好自己找台阶。
真要出家了,可算怎么回事呢,叶氏心中惧怕。青灯古佛,那种苦日子,怎么挨?
如果从来没有过好日子,倒也罢了。偏偏她曾经衣饰精美,饮食讲究,所用所食之物,件件是上品。“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享用惯了,吃不得苦,受不得累。
叶氏口口声声舍不得孩子,舍不得凌儿,慈平师太笑道:“这个好办,凌哥儿到和靖书院做个小学生,你在敝庵修行,两人也可时常见面。”
临江侯大为心动,“和靖书院?”苏州文风极盛,书院有几十所之多,其中最古老、最有名气的,便是成立于宋代的和靖书院。这所书院不仅聚徒讲授,还研习学问,出过多位知名学者。
“凌儿回不得临江侯府,要在苏州暂居一段时日。他这个年龄的小孩子,不就是应该上学去么?和靖书院的学生是要住在书院里的,管束极严,对凌儿一准有益。”临江侯越想越合适。
临江侯神色变幻不定,到后来,嘴角噙着微笑,眉目舒展。叶氏和他相处多年,对他着意逢迎,对他的性情自然是了解的,见他这样,知道他是拿定主意了,胸中冰凉。
临江侯叫过陈凌云,含笑问道:“凌儿想不想上学?很有名的书院,老师、同窗都很好,凌儿上了学,会很有学问,还会认识很多年纪差不多的小小少年。”
陈凌云不大乐意,“我不想读书,我想练兵、打仗。”
临江侯笑道:“不熟读兵法,如何练兵?凌儿,书院课程齐全,文武兼顾,并不是一味埋头死读书。”
陈凌云眼睛发亮,兴致勃勃的问道:“我能继续练功么?”得到肯定答复后,陈凌云高兴的点头,“好!我到书院读书去!”
尘埃落定。
“我出家,凌儿上学,到头来我们母子二人竟是这么个下场!”叶氏闷闷。
曾经说好的那些荣华富贵呢,曾经说好的世子之位呢,曾经有过的海誓山盟呢,到哪里去了。
原本打算着儿子做世子,自己做老封君,最后竟是一个出家,一个要辛辛苦苦读书,头悬粱锥刺骨?
才不要。叶氏迅速盘算着,牵着临江侯的衣襟哭泣央求,“侯爷,我不要和凌儿分开,一时一刻也不要。”临江侯无奈道:“咱俩都要分开了,何况你和凌儿?这不是实在没法子么。”
我得赶紧回去把邱家安抚下来,不能让临江侯府降等、除爵位,知道么?这才是陈家的大事。
若把这个爵位弄没了,我还活不活,你和凌儿又会过什么日子?别闹了,临分别还哭个没完,不吉利,不喜庆。
临江侯定了主意,捐出一大笔功德银子给洗心庵。慈平师太含笑接过银票,打了个稽首,“檀越放心,虽说是出家,苦不着灵叶。”
慈平师太给叶氏赐号灵叶,从此后,叶氏便是灵叶比丘尼了。
叶氏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不停滚落,看上去楚楚可怜。临江侯看见心上人这幅模样,大为心痛,差一点脱口而出,“咱们都不走了,守在这儿,守着咱们凌儿。”
可是,他终究也没有说出口。
他不能丢掉临江侯的头衔,一定不能。
临江侯狠狠心,把心上人托付给慈平师太,“您多照看她,她身子娇弱,莫累着她。”托付过心上人,又专程把儿子送到和靖书院寄宿,洒泪而别,起程回京。
“侯爷,你什么时候来接我们?”临分别,灵叶泪眼迷朦、哽咽相问。
“风头过去了,我便来接你们。”临江侯郑重许诺,“我回去后便和邱氏理论,不许她伤害凌儿,追究凌儿。”
什么时候我和她达成协议,你和凌儿便可以衣锦还乡。
那得等到哪年哪月啊,灵叶的眼泪越加汹涌,哭成了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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