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香走马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乐城造势, 引导潮流,大家一起来唾弃郑王,同情郑人。
郑人过得这么苦,太可怜了。
所以大王才允许郑人逃到鲁国来啊,让他们能在鲁国的土地上耕种, 做生意。
乐城现在是整个鲁国的风向标, 这里有商人,有各地的读书人,有乡间野地里来卖力气找活干找口饭吃的普通百姓。
所以乐城有点什么风声, 会很快的传遍鲁国。
沿涟水而下,往南十四城, 往北十七城,都会听到大王的声音。
大王说, 郑王可恶;
大王说,郑人可怜;
大王说……
于是人人都知道郑王逼死刑家,因为刑家不肯把粮食交给他;人人都知道在刑家死后, 郑人没了吃的,强盗四起,百姓困苦, 郑人开始逃向鲁国, 郑国世家开始向鲁买粮。
但大王不喜郑王, 所以不愿卖粮,但大王又怜惜郑人,所以愿意接纳他们到鲁地来谋生。
不卖粮, 这个鲁人都觉得对,鲁国从来不是一个产粮大国,逢春过冬,一年两季都要饿肚子的。但郑人愿到鲁地来,这个大家倒是都欢迎,无他,这类流民一到,服役的就不是鲁人了!
各地商人闻风早动,开始出发前往郑地收买郑人为奴,逢到这种时候,都是他们赚钱的时候了。
也有另一部分人听说郑人缺粮,就想倒腾一批粮食卖到郑国去。
姜姬很快听说国中的黄豆被人倒腾到郑国去了,黄豆卖出了郑国米的价格。
鲁国的黄豆确实连年丰收,因为百姓们比她聪明,在她没有想到的时候,百姓们已经自动自发的学会了一年多次播种的技巧。
这不是什么人教的,更不是从书上学的,而是……好像百姓们天生就会。
她之前猜测,百姓们可能是没什么可种的,所以就只种黄豆,所以可能每个月都会下一次种子?或者看到快要收了就估着时间再下一次种子?
经过实践后,吸取失败的经验,各地百姓种起黄豆来,都是一年两次或三次的种法,一轮还没收,另一轮已经又播下去了。
姜姬一直在托着黄豆的价格,可以说市面上出现多少,她就收多少,不许黄豆的价格掉得太低让百姓失去信心,因为黄豆不止是粮食,它现在还担负起为百姓们换来盐、布、柴、药等各种生活所需的职责。
但黄豆一旦开始外销,这个价格就不能由她一个人做主了。
所以她一听说有商人在外销黄豆,就让龚香抓,抓了就杀。
由于应对得够快,毕竟商人想去郑国只能通过晋江,而晋江就在姜武的手中,所以最后并没有一船黄豆跑到郑国去。
被杀的商人都是以判国罪论,在各城公布姓名籍贯,追究乡里,穷其五族,本人受死,三代以内为奴,面上刺字,五族之外许以钱赎罪。
鲁国商人大惊失色。姜姬的摘星楼和摘星宫顿时挤满了来求情告饶的商人,礼物堆成了山,他们都希望能救下被抓的人,或者饶了他们的亲人。但往日有用的招数这次全都没用了,摘星楼和摘星宫都传出公主的话:“连王令也不放在心上的人,不配为鲁人!”
商人们本以为在公主这里,以钱开道则无往不利,想想看,以钱赎罪,这是以前只有士人才能享受到的权力啊,他们这些商人竟然也能得到这个的恩惠,这都是托了公主的福。
但今日他们才发现原来公主也不是无止境的纵容他们的。
王令是一道不能踩的线。
商人们发现走不通公主的路之后,就去求别人。钱可通神,他们习惯了用钱去做事,就希望钱能永远替他们留一条路可走。
以往在魏国用过的招数又使出来了。
被捉拿的商人全都关在军营中,之后又送到涟水大关,再然后经凤城,入乐城。
商人们无所不用其极,用钱去砸这些关卡的官员,守将,哪怕是看牢房的小兵都被打点了。
商人们都知道这关系着他们这整个群体,他们顺利得太久了,久到不想遭受挫折。
只要能打通这条路,他们照样还是可以贩黄豆去郑国,甚至日后想做别的,鲁王王令也不会再是他们的阻碍。
姜姬得知商人们在做什么后,就让姜武把抓到的商人从涟水大关送到乐城来,特意多经过几个城。
姜武不解:“为什么这么麻烦?”他们原本是打算抓到后就地革杀,这样也好让其他商人晓得厉害。
姜姬:“商人该管了。而且在开战前,我们需要把周围清理一番,如果在这几个关卡中有不能信任的人,他们越早跳出来越好。”
今天可以被商人的金钱打动,异日就可能成为叛徒。
“你的军中,这几座城中,关卡中,都会有这样的人。”她说,“但没有出事,我们就发现不了。现在有个现成的坑摆在这里,就看谁跳进去。”
商人们一路买通,有收钱不办事的,就有收钱办事的。
等到被抓的人都送到乐城之中时,其中的犯人已经全都被换走了。
年节未过,冰雪未化,乐城二环处的市场外已经有了摊贩,越是不好出门的日子,东西越是卖得贵。一些人家或是没有屯够煤,或是急需米面粮油,针头线脑等物,不得不出来碰碰运气,结果在市场里真的找到了!这时不管开什么价都有人愿意掏的。
零星的几十个商人散落在市场的各个角落里,到了中午时分,都到其中一家卖鼎食的店里去买午饭,都笑他才是这几天赚钱赚得最多的人。这时突然远处有一队人往这里开来,行路虽缓,看着人却着实不少。
正吃饭的人立刻就高兴起来了,奔走相告,有人特意跑到市场东边的鼓亭里敲起了市场里的大锣。
市场两侧都有锣,这锣是有警时、警事的作用,此时一阵急响,很快就把附近住的商人给叫过来了,一传十,十传百,商人们云集在道路两边,冲着那经过的队伍喊:“大爷,有饭有汤!有鼎食!有腌鸡、腊鸡!想吃新鲜的可以现杀!家里还有羊!”
“要洗澡吗?现成的热水!一个池子能泡五十多个人呢!我家有八个池子!搓澡的小工一喊就来!”
“要洗衣服吗?要不要新制的好鞋?”
“要女人吗?”
等打头的兵走完了,后面就是骡马拉的囚车了,这些商人一看,就换了话。
“要不要给家里人送信?口信,书信都行!我家南北都走!三天后就要走!”
“要不要吃东西?新衣服?钱不收你的,你家里有人的话,留个条子,我去你家收账!”
等这一队人全过去了,街上看热闹的人才开始议论:“这是哪里抓来的?”“犯了什么事?”
人群跟着囚车走,结果发现这些囚车没往乐城里走,就在二环市场中央停下来了。
二环的市场中央有块巨大的空地,平时没事时是商人们停车卸货的地方,有事时这里也审过案子,也砍过人头。
一看囚车到这里就停了,人们慢慢的就聚集在外围,纷纷猜测这些人是干什么的,是哪里的,放在这里……是准备砍头还是准备交钱赎罪呢?
犯人被赶下了车,撵到了一起。寒风瑟瑟,他们缩成一堆,互相挡风取暖。
没人敢逃。
然后这些士兵围着这些人开始打桩。
外面看热闹的人惊奇道:“哎?这是圈起来了?”
“上回砍头的时候好像没圈?”
“没有,绑过来就杀了。”
“那这是交钱的了。”
“可能吧,交完钱的就可以到圈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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