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外面的人叫他铁面将军,因为他不讲人情。他对手底下的兵好,不让他们饿肚子,给钱也很大方,对手底下的将军很公正,论功行赏。
但他没有好恶。他对他手底下的将军都一样看待,有的人想成为他的亲信,有的想当他的心腹,但他们发现他一点也不容易讨好。他不听吹捧,不收礼,不收女人,不爱诗书,不爱财宝,不纵欲,不滥杀。
这样一个人,如果不是他杀人放火,简直就像圣人了。
可他也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他围杀合陵兵时,说要杀就都要杀,一个都不能留,打扫战场时每一具尸体都要在心口、脖子上再来一刀,他亲自带着人去做,谁都不能偷懒。
姜勇说,新加入的合陵兵和樊城旧兵,都对姜武很畏惧。
只有她知道,他不是没有好恶,只是因为打仗和杀人不是他想做的事,他把它当成任务来完成,一件他丝毫不能从中得到乐趣的事,他怎么会享受它带来的好处?
不管是一呼百应,还是一念之间能叫千万人伏首,能叫一座城拜倒,这些都不能打动他。
她对不起他。
一个并不想建功立业的人,她硬把他推到这个位置上。就像对姜旦,她对他们都很过分。
她趴到他身上,感觉到他的身体一僵,浑身紧绷,手臂瞬间蓄满力量,握住了长矛。
但随即他发现是她,就又放松了,重新打起呼噜。
快了,就快了,再过几年,或许用不了这么长……
姜武这一觉险些睡到天黑,姜姬把他叫起来,也不回宫殿,就在外面的庭院中,大树下,命人架起锅,堆起灶,煮起了饭。
旁边的一包郑国米打开了,这是还没有脱壳的米,谷粒确实很大,她捻开谷壳,能看到白玉般的米。
郑国还真是得天独厚。在各个诸侯国中,鲁、赵都有山,郑国却是一片平原,小山包都没多高的那种。
她捧着谷子,心中想着郑国肥沃的田地,无能的郑王,还有如今老迈的赵王膨胀疯狂的野心,这些东西在她的心中转来转去。当她抬起头时就看到姜武的眼神,平静又熟悉。
她有些紧张,她不想在姜武心里面留下她就是一个野心昭昭的女人这种印象,她希望他记得的天真可爱的米儿更久一点。
看到她紧张的把谷子放下,整理裙子和头发,姜武发现他竟然没那么惊讶了。
“你刚才眼睛会发光。”他说。
“我不会。”说是这么说,姜姬还是条件反射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会发光什么的,她没那么奇特。
“会亮。”他点头,“很好看。”
姜武边回忆边说,“从以前就是这样,你眼睛一发光,我就知道你有了主意,想出去玩了。那时我就背着你出去,在山野间跑一天。”
姜姬:“……”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
回想起来,他每次都能知道米儿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就是因为她的眼睛。他能看得了出来。只是以前他以为她只是喜欢玩,现在他才知道,能让她高兴的事是什么。
“凤城照着商城来做,人少了很多,我重新给士兵定了军籍,编了新户籍,也重新编了军书。”姜武慢慢的说着,她静静的听着。
“现在野外还有很多游兵,合陵的、原来樊城的都有。有一些人都是当年蒋家留下的,我想他们心中还有蒋家,所以才不肯归降,只能慢慢杀。”
“你要小心。”她说。
姜武:“嗯。四库都到手了,但武库的武器少了很多,应该是在之前都被偷运出去卖掉了。是谁家干的还不知道。”
姜姬点头:“顾家在,让他们家去查。查不出来就是顾家干的。”
姜武看了她一点,点点头,记下了这个办法。
“涟水河上还是空的,船家都跑光了。”这也是比较难办的一件事,现在他运东西都找不到船,都是找商人的用。
姜姬说:“我有办法,这个你可以先等一等,多跟涟水城联系,让你的人去,也让商人去。”
如果是以前,姜武还需要她点出来,现在他就能马上明白了:“你还想要涟水城?”
姜姬点头:“涟水是要道啊,肯定不能把这个城放在别人手中的。现在涟水河道上空了,涟水城大半的人家都靠涟水河为生,所以我们不能急,让他们先急。”还是一样的办法,她占住涟水河,让涟水城的人无路可走,最后把空城给她。
“那外面的人又要变多了。”姜武皱眉,流民多就意味着意外多,现在乐城外的流民已经多到让他担忧的地步了,但她竟然还要制造新的流民。
“没关系,今年年末前,就会重编户籍。”姜姬说,“乐城外的人都会成为乐城人。”
姜武懂了,皱眉道:“但凤城外的流民都不愿意留下,他们觉得凤城不安全。都编入乐城行吗?”
“行。”姜姬点头。
不行也要行。乐城中原本的百姓她用不动,动辙得咎。她想让乐城变得更有用处,而不是一个空有名份的王城。
乐城想重获新生,只能靠这些流民,也就是新乐城人。
他们会带来新的冲突——她可以重修城律;
新的人口——她可以建立新的体系;
新的职业——她可以让他们照她需要的方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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