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过中天时, 马商和漆钩才被请进去, 二人倒是都没什么怨言。
但见二人的却不是蟠儿,而是龙涎。马商本来是想试探一下看漆钩认不认识姜司官, 现在泡汤了。
漆钩也很失望,他不认识龙涎。
龙涎温文和熙,言谈有物,跟马商也谈得来(跟黄老周游各地所得),跟漆钩也谈得来(蒋家所学), 不出片刻, 就让二人放松了下来,坦言是从燕而来, 过鲁去魏,想找些买卖做。
其中马商是“大哥”,带路的人,他这次是专门出来带自己的“小兄弟”漆钩做生意。
到最后, 龙涎道希望他们能在商城宾至如归, 祝他们此番顺利,财源广进, 便端茶送客。
两人出来后, 都有些空落落的。明明见着了人, 也算拜过山门了, 可该见的人没见到, 该试探的也没试探出来。
套马上车, 马商道:“既到了这里, 不如就在此地打探一二。”
他想再拖一拖时间,最好能等到有强盗出没的消息后,直接打消漆钩的念头。
——还想去魏国的话,务必要请商城的军队护送。
漆钩点头答应,回去后,马商就出门访友了。
姜义回来的路上就有些神不守舍,刚回到马棚,前面又有人来喊他:“主人喊你过去。”
白奴正在背草料,闻听此言把草料往地上一扔,“我也去!”
“没叫你。”下人瞪了白奴一眼,看他高大,不敢动手,只是喝斥道:“快去背草!”
姜义知道白奴是担心他,他们只是被关了几天,没挨打,只挨了饿,他怕把他叫出去是为了打他。
可他觉得主人叫他过去,不是让他挨打的。
“今天去的地方,你还记得路吗?”漆钩问。
姜义站在阶下,低着头:“记得。”
漆钩一挥手,一个下人捧着一个漆盒走过去,递给他。
“把这份礼物替我送到金碧馆。”漆钩道。
姜义不敢抬头,紧紧抱住漆盒,“小人遵命。”
……他还是想试探一下。
虽然只去过几回摘星宫,但摘星公主留给他的印象太深了。
那放在街角门边的水缸中透出的仁心,不经意间虏获的民心,与姜将军的隐秘的交往……这些都让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果这是一个魏国的公主,当年他恐怕就未必舍得离开魏国了。
现在哪怕不敢再以魏人自居,可听到魏国的乱相,让他也颜如火烧。
魏王英明一世,竟然只得这样一个公子继位……真是,可悲可叹啊。
姜义怀藏漆盒,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了杨府。
他站在街角良久都鼓不起勇气靠近,直到府门前的小童看到了他,他才迈步过去。
门前的三五小童仿佛在游戏,可姜义知道,他们的眼睛盯着这来来往往的人,路过的行人如果有人长久的注视着府门,他们一定会记住这些人的面孔,回去告诉……
他努力镇定下来,来到一个小童面前,一揖,“我家……主人遣我来送礼。”他艰涩的说。
小童还了一礼,“还请哥哥稍待,我这就进去通传。”他把姜义拉进去,让他站在庭院之中。这里前后左右无墙无树,如果他图谋不轨,即刻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姜义等了片刻,小童回来,眼神中好奇带着打量,道:“哥哥随我来。”
过了一道门,又过一道门,走过一道回廊,又过一道回廊。
他已经来到了府内深处,周围看不到人,越来越安静。
他心如擂鼓,怀中紧紧抱着漆盒。
小童领着他来到一座大屋前,站在台阶下喊:“姐姐!姐姐在不在?”
阿柳听到话就走出来,脸上还挂着笑,看到姜义,她先愣了,随即跑下来,抓住姜义:“你是阿义!是阿义对吗!”
姜义已是泪流满面,张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也认出了阿柳,是自发前来摘星楼侍候公主的宫女,但公主很少跟她们说话,很少约束她们。她们与其说是宫女,不如说是摘星楼的客人。
“快来!快进来!”阿柳拉着他进去,小童没有跟过去,他不敢走上台阶,看着姜义踉踉跄跄的被拉进门去,忍不住羡慕起来。
姜义怕这是在做梦,他已经梦到过无数次了。
“这是谁?”听到阿柳的声音,宫女们纷纷跑出来。
“我看像……像以前侍候公主的人……”
“是阿义吧?我记得……”
他看到了很多人,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
他穿过一间间屋,走过一扇扇门,然后在那个窗前,他看到了公主。
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像一辈子那么长,但姜姬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姜义。
因为他就长得和她想像中的一样。
她总在无人的深夜里,在睡不着的时候,默默的想像着他们现在都是什么样了?个子长高了吧?有没有饿肚子?有没有受苦?都……还平安吧……
想到他们就会让她的心像揪起来一样的疼。
不管他们表现得多么懂事,多么像大人,可他们就是孩子。和她不同。她刚来这里时还要靠陶氏救命,被她这样放到外面去的姜礼他们,真的能活下去吗?
如果真要为他们好……卖掉他们,给他们找个主人才是最好的吧?
可她怎么能卖掉他们?怎么能做得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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