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那儿,柯岩冬哥跪伏在地砖上,旁边茶几上按照规矩奉了茶,但很显然没被动过。
此时的柯岩冬哥格外乖巧;
王爷走了进来,在首座上坐下。
不一会儿,金术可也来了。
金术可看见跪在那儿的柯岩冬哥,也没说话,先向王爷行礼,再在王爷的示意下在旁边坐下。
虽说金术可与柯岩冬哥都是蛮人,
但蛮人和蛮人也是不一样的;
柯岩冬哥的柯岩部虽然在和王庭的斗争中失败,被迫迁移出了荒漠,但人家好歹也曾是一个中型部落;
而金术可,则是刑徒部落出身。
在外人看来,他们都是蛮族人,但实则差别之大,不亚于楚国的贵族和燕国的黔首。
再者,
金术可用兵方面的能力一直没得说,他对外一直说是从王爷身上学来的用兵之法,这倒不是客套,因为他真就是这么认为的;
他觉得自己就是受王爷影响与点拨才学会了率兵打仗,是真的没意识到,其实他自个儿本质上就是个用兵奇才。
而在做人方面,金术可也一直很讲究。
柯岩冬哥既然找过屈培骆了,不可能没找过同样出身蛮族的金术可,但金术可显然没搭理他。
都是蛮族,就得同气连枝?
这不是主动在王爷面前结党拉山头么?
此时,
王爷轻轻转动着茶盏,
缓缓道:
“听说,你在外头喊冤了?”
柯岩冬哥马上道:“王爷,末将只是想见您。”
“这才扫了多久的地啊,就熬不住了?”
“不是,王爷,末将不是熬不住这个,而是他们都见过世子殿下了,也吃过世子殿下的满月酒了,但末将至今还未见过世子殿下一面。
末将心里着急啊王爷;
这等到日后,他们那些个都能在世子殿下面前倚老卖老,说自小看着殿下您长大的,结果末将却说不出口……末将岂不就永远硬气不起来了?”
“想在谁面前硬气?”
“额……末将说错话了,王爷,末将的意思是,末将愿意继续扫地,继续打磨自己的性子,请王爷让末将见见世子殿下,再赐末将一杯补下来的满月酒,除此之外,末将别无所求。”
王爷继续转动着茶盏,没说话。
其实,柯岩冬哥的要求,很直白,他要认少主。
这是蛮族的风俗习性使然,当然了,诸夏之人也能理解,也就是所谓的几朝元老。
金术可起身禀报道:
“王爷,冬哥虽然犯过浑,虽然有过私心,但末将认为,他一直是对王爷您忠心耿耿,还请王爷能全他所请。”
柯岩冬哥马上拼命点头。
他不怕一时的蛰伏,他没那么蠢,只要还“简在帝心”,他就还能起来,他也从不怀疑这一点。
官职可以撸,兵权可以下,
但情分,
不能断!
金术可也不是想为他说话,而是王爷既然把自己喊来,就是让自己说话的……
不求情还能说啥?
难不成说柯岩冬哥这厮恃宠而骄,不思悔改,请斩之?
“既然金术可都为你求情了,那孤,就全你所求,旬日后,孤的公主抓吉,你和你的那些个部下进府观礼,再给你们见一下孤的世子,满月酒,也补上。”
抓吉就是抓周,民间一般是满周岁时才进行,但在官宦之家会更早一些,因为他们需要更早地确定孩子未来的发展。
另外还有一件事,
那就是自己这儿子的名字,也得在那时彻底定下来。
郑凡本来想了几个的,但魔王们也想了几个,郑凡也清楚自己这个儿子对魔王们的意义,所以想要充分考虑他们的意见,大家一起合计嘛,这合计来合计去的,就一直没能拿下个真正的主意,好在有了最后期限。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再之后,
就继续给孤好好地扫地!
想继续辅佐世子,那你也得看看自己身上的那些坏习性能不能改掉。
孤刚刚在后院剪枝呢。”
“末将明白,末将清楚,末将定然好好思过,不会再让王爷失望。”
“滚吧。”
“末将告退。”
柯岩冬哥喜笑颜开地起身,出了前厅,拿起靠在那里的扫帚就往外走去,走路还带起了风。
“没脸没皮。”
王爷喝了一口茶。
金术可笑道;“还是王爷太惯着我们这些丘八了。”
“孤自己也是丘八出身,知道丘八的不易,可偏偏有时候,也觉得像乾国那般重文抑武,也不是全无道理。
有些事情,换了一个人,局面就完全不同了。
孤不是说他柯岩冬哥是个蛮族人,他这个性子,就算是个燕人,没孤镇着,这晋东怕是也早就乱了天了。”
“再怎样的骄兵悍将,也不敢在王爷您面前造次。”
“你这话倒是说得越来越文绉绉的。”
“是王爷曾教导过末将要多读书,末将每天都会抽时间读书。”
王爷满意地点点头。
这时,肖一波走了进来,通禀道:
“王爷,梁将军回来了。”
雪海关、镇南关相继换了驻防大将,梁程必须得在军中坐镇,这是为了万无一失,所以自己孩子出生他也没能来得及赶回。
现在情况已经安稳,他马上就回来了。
郑凡笑着对金术可道:
“走,咱们一起去迎迎。”
……
熊丽箐的院子是王府里唯一的暖房,眼下天气已经趋冷,但这个院子里,依旧温暖如春。
原本熊丽箐还主动提出要和四娘换院子的,但四娘拒绝了。
一是郑凡自己不是很喜欢整天地暖的感觉,二是他的儿子,也不怕冻。
屈培骆是阿铭领着进来的。
不管怎样,下面管事的不可能让屈培骆一个人大大咧咧地进公主的院子。
对此,阿铭也表示理解,所以对于将自己从酒窖内喊出的事儿也没什么怨言,待会儿回酒窖前,还能去看看孩子。
屈培骆进来时,公主也在院儿里,倒是没用什么屏风相隔;
熊丽箐穿着青色的长裙,很是雍容地坐在那里,见屈培骆来了,也没起身相迎,而是自顾自地磕着瓜子,喊了声:
“来啦。”
屈培骆微微欠身,道:“嗯,来了。”
“刘娘,将孩子抱出来。”
“是。”
乳娘将大妞抱了出来。
屈培骆一时有些手脚无处安放,满身的不自在,但又不想离开,这模样,像是民间过年时嘴里喊着不要亲戚压岁钱的顽皮小孩。
“抱抱呗。”熊丽箐开口道。
“可以么?”屈培骆有些不敢置信。
“你是她叔。”熊丽箐说道。
听到这话,
屈培骆的呼吸也一下子加重了,手心里全是汗;
深吸一口气,
手心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
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孩子从乳娘手里接过来。
大妞有了月数了,正是孩子最可爱水嫩的时候,且她可是近乎完美继承了自己母亲的特质,甚是惹人喜欢。
大妞有个特点,喜欢笑,只不过这个笑,是分人的,对天天,对自己的亲爹,她喜欢笑,对太子,却一直不屑一顾。
当她被屈培骆抱在怀中时,
大妞却马上露出了娇憨的笑容;
刹那间,
屈培骆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已经酥了,仿佛世间的一切美好,都在此时被这笑容给绽放了出来。
虽然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
虽然其父母还和自己有着血海深仇,
但这一刻,
屈培骆在心里,
以后,愿意为这个孩子,
不顾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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