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周氏早跪的双腿发麻,看到容清莲到了,顿时一喜,便想起身,霁云凉凉的一眼扫了过来,周氏一哆嗦,忙又乖乖的跪伏在地上,带着哭腔小心翼翼道:
“妹妹见过姐姐。”
容清莲愣了一下,眼睛顿时有些干涩,往日在府中,周氏何尝对自己这般恭敬过?反倒是自己,每日里远远的看见她,便要避开,不然,等老爷回来,轻则落一顿斥责,重则就要被关到那几乎能让人发疯的小黑屋里。
“姐姐,”周氏又磕了个头,哀哀道,“从前都是妹妹糊涂,惹得姐姐不开心,姐姐要打要罚,俱都使得,只是府里终究离不了姐姐,一应家事,还要姐姐照料,求姐姐不要和妹妹一般见识,今儿老爷也一起到了,姐姐看在老爷和几个孩儿的面上,随妹子家去吧。”
容清莲愣了一下,本有些不明白周氏为何如此说,却在注意到周氏面对着霁云恐惧无比的神情后了然,怪不得这几日这般安静,原来竟是侄女儿为自己出了头吗?
怔忡片刻,眼睛一红,险些掉下泪来。
霁云却是扯了一下容清莲的衣角,冲着武世仁沉声道:
“姑丈稍候,云儿还有些话要同姑母说。”
容清莲有些惧怕的瞧了武世仁一眼,却见以往自己面前暴君一般的武世仁这会儿却是温和的紧,竟是连连点头,一叠连声道:
“无妨,姑丈知道你和姑母姑侄情深,你们自去话别,自去话别。”
霁云也不和他啰嗦,径直转身朝旁边的书房而去,容清莲忙跟了上去。
到了书房,霁云临窗而立,却是久久不说话。
“云儿,”良久,还是容清莲先开口,“姑母知道,你是为姑母好,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容清莲慢慢转过身,神情却是有些悲凉:
“也好,姑母,云儿想问你一句话,若是云儿让你同他,”
顿了顿,终于续道,“和离,姑母以为如何?”
“啊?”容清莲愣了一下,几乎是冲口而出,“那怎么行。”
语毕又觉得自己语气似是有些太冲了,忙拉了霁云的手在自己身边坐下,缓声道:
“云儿,姑母知道,你是,心疼姑母,可是,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妹妹和弟弟的爹呀,便是为了他们兄妹二人,我也只能这样,忍着……总之,怨不得别人,是姑母命苦罢了……”
说着,眼中已是垂下泪来。
“我知道了,姑母。”霁云以手支着额头,很是疲惫的样子,“我有些累,就不送你们了。对了,姑母的嫁妆,云儿已经帮你清理过,那周氏母女已经全部还了回来,姑母拿好,以后若受了什么委屈,记得你背后还有容府——让管家送你们吧,云儿歇息片刻……”
虽然很是失礼,可自己,绝不愿意再看见武世仁第二面。
怪不得,怪不得自己听着“武”这个姓有些耳熟,却原来,竟然是他!
那日公堂之上,除了自己的衣服,要以苟且之罪对自己处以杖刑的,不正是这个人吗?
怪不得,当初爹爹会那般伤心欲绝,不但是因为独生爱女受此侮辱,更因为那和外人勾结要置自己于绝境的还是他的亲人吧?
甚至最后,负责审讯爹爹贪渎之事的仍是此人,公堂之上,这武世仁装的一副大义凛然,其实却是为了借打杀爹爹求得自己上位!
那之后呢?
对,好像就是容家家破人亡自己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了半年后,爹爹带着自己到了一处乱坟岗,哪里有刚起的一处新坟,听过往的行人讲,哪里埋得是一位自缢身亡的官家夫人,好像是因为娘家犯事,不忍心拖累婆家,才会投缳自尽……
爹爹却搂着自己,在坟前静静坐了一天,最后起身时,一直喃喃着,阿莲,为什么要这么傻呢,阿兄,并没有怪你……
现在终于明白,其实,那处孤坟里掩埋的,就是小姑姑吧?小姑姑的死,自然也不是因为怕拖累婆家,而是因为知道了夫君其实也是残害容家的帮凶,愧疚之下,才会投缳自尽?!或者,是武世仁以为姑母终于毫无利用的价值了,便逼得她走上这条绝路;更或许,是两者兼而有之……
武世仁使了个眼色,周氏忙上前恭恭敬敬的伺候容清莲上了轿子,自己则乖觉的上了最后面那辆小小的马车。
将要走出院落时,无意间回头望去,正好对上敞开的书房里,静静站着的霁云暗沉沉的一双眼睛,武世仁心里不由一哆嗦。
一直到离了容府很远,武世仁还有些浑身发凉,心里暗道,怪不得周氏会在容霁云手里吃那么大亏,那样一双让人胆寒的眼睛,哪像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只是也就奇了怪了,明明自己是第一次见到容霁云,怎么这丫头的样子,却像是对自己讨厌的紧!又瞥了眼旁边的轿子,难道是容氏说了自己什么坏话?
这样想着,对容清莲不觉愈发厌烦。
霁云缓缓关上窗户,一回身,不由一愣,却是阿逊,不知什么时候,正站在自己后面。
“云儿——”阿逊脸上本是充满了暖暖的笑,却在对上霁云的眼睛后,一下愣住——这双平日里总是澄澈无比的眼睛,今日里却是完全变了模样,恐惧,仇恨,憎恶,痛苦,甚至还有自我厌弃……
“别怕,有我呢,有什么事,都交给我,云儿,不怕……”阿逊伸手就把霁云搂在了怀里,一遍遍的在霁云耳边呢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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