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也是个老实人。可他看得清形势,更分得清利害关系。从前所谓的恶作剧暂且抛在脑后,他咬了咬唇,说了一句话:“往后……任凭大公子差遣……”
一晚上都沉着脸,到了此刻,云沉雅才露出犹如大尾巴狼的笑容,“嗬,那敢情好。”
一番细雨洗清秋。不几日,天气便转凉了。这些天,舒家小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苏白苏相公来找,说是秋深些就订亲。舒棠道,你看着办就成。
舒三易这些日子也闲,整日背着手在大街上游晃,时不时也挖些八卦取乐。舒棠好凑热闹,听得八卦,也笑两三声,但总不似从前有兴致。
知女莫若父。没过两三天,舒三易便瞧出端倪,拉了舒棠来问。舒家小棠本不欲说,怎奈心头实在憋得慌,便一五一十地对她爹将事情原委讲了一番。
这事儿说到底倒也十分简单。云沉雅会武功,却又骗她说不会,入夏时两人一道逃命犹如一个笑话,她这会儿心中还有点儿膈应。
不过,舒棠也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将心中郁闷说完,她又老老实实地跟舒三易道:“其实我早觉摸出云官人不是个一般人。他是做大事的人物,要有了什么黑的白的,也不能事事都与我这种寻常老百姓家的姑娘说。可会武功这桩事,忒寻常了些。他虽说了自己是不得已,可我就是有点儿不开心。”
话到这里,舒棠又闷闷不乐起来:“再说了,那日他也不爱搭理我。”
舒三易甫一听得闺女儿这哀怨语气,惊得浑身一抖。他凑近,试探地问:“红妞啊,我咋觉得你是瞧上云官人了哇?”
舒棠听了这话,也是骇然一跳。她即刻摇头如鞉鼓,连声道:“没没没,我没瞧上他。我是觉着云官人好,哪家姑娘能给他做媳妇儿,这辈子也圆圆满满了。可我诚没觉着自己有那福分。”
说着,她又是一叹:“人的福分有限的。我是个老实人,出生又贫寒,若嫁了‘天上的神仙’,那也消受不起的。”
舒三易闻得这话,才放下心来。可听舒棠说自己出身贫寒,他的眼中却似闪过一丝怅然色。沉思了半晌,舒三易才劝道:“闺女儿啊,且不论云官人是不是会武功。很多事情呢,你在意太多就没意思了哇。这个世上,该你知道的,你就知道,其他的因由,也别刻意去追究。谁都有个难处是不是?有时候,也是我们自个儿见识短,没法儿理解别人的不得已。”
舒三易说话时,神色三分怅然,七分恍惚,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儿。舒棠埋着头,没能瞧见她爹的样子。她将话里的内容放在心中嚼着,没有应声。
舒三易又道:“你这几日不痛快,恐怕云官人心里头也不好受。我这几日出门,统共撞着他三回。这三回,他都在棠花巷子口远远站着,我要他进来,他又说不了。你俩既然成了干亲兄妹,其实合该好生珍惜。要说哇,云官人是大瑛朝的人,以后铁定得离开。你跟他的缘分,说长也不长。”
你跟他的缘分,说长也不长。
舒家小棠听了这话,心底猛地一紧。她垂头想了半会儿,便支吾地说:“我、我挺记挂小莴笋白菜的。我去云府瞧瞧它们。顺、顺便跟、跟云官人赔个不是。”
舒棠从后院儿墙上扯了几根丝瓜,用布囊包了,默默便出了客栈。没能走几步,便在棠花巷子口,撞见了久日未见的云尾巴狼。
舒家小棠的身份,派人去查了。方亦飞的动向,也由唐玉接手了。大瑛朝的北边,战事吃紧,他那个孤傲的兄弟接了副将军的头衔,日日穿梭于烽火狼烟中。
可不知怎地,他这几日一旦闲下来,便来棠花巷子口独自站着。有时靠着墙,太阳光洒在脸上。有时举着伞,雨声淅淅沥沥在天地。他好像一直在记挂着什么,又好像没心没肺似地,什么都进不去内心里。
云沉雅看着舒棠,有点儿恍惚。然后他做出一副常态,唤了声:“小棠妹。”
舒棠笑得仍有点勉强,走到他身边了,才埋着头低声地说:“云官人,我们去吃茶吧?”她将手里的布囊抱紧了些,半晌没听得回答。
舒棠抬起头来,发觉云尾巴狼正瞧着自己,眸光深如海。
尔后他淡淡笑起来:“嗯。”
舒棠也咧嘴回以勉强一笑,往前刚走了几步,云沉雅又在后边儿拉了她一把,声音哑哑涩涩地,“小棠妹,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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