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打了个喷嚏。
许象干不敢再耽误时间,拎着刚刚捉住的一尾银秋鱼,急匆匆往回赶。
此鱼灵性天成,宝蕴神藏,食之能助人悟道。但离水即死,处理得若是不及时,肉便不鲜……照师姐该吃得不香了。
茫茫雪地里,年轻书生的身形,深一脚浅一脚地远了。一根细绳穿过鱼唇,漂亮的银秋鱼,流动着银光。
早已无神的鱼目,也随着这个书生的跋涉,一晃又一晃。
……
……
这双颓然的死鱼眼,掩在乱糟糟的碎发里,再配上唏嘘的胡茬,没有表情的表情……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白玉瑕的梦魇。
他白玉瑕乃越国白氏子弟,从来骄傲自矜,严于律己。人品道德能力,皆以严求。言行举止,从不允许自己失分。
当初在观河台上,那么重要的黄河之会正赛名额,轻飘飘地给了他,他都不肯摊手去接,非得要自己浴血多争一场,只求一个堂堂正正。
他也有骄傲的理由。
身出名门,天资卓异,自来勤修未辍。三岁学剑,十岁演法,十六岁时,已经称名天骄,远近知闻。放眼全国,在同辈之中,也只是比之革蜚稍有不如。但革蜚比他要年长三岁,这种程度的差距,是可以被时间跨越的。
当然,在天骄云集的黄河之会结束后,见过了李一、姜望那样的人物,他不敢再言无瑕。
归来曾与人言,自己是井底之蛙,如今方见天地之大。
他倒也未失心气。
自言虽只是白蛙一只,如今既然跳出井来,总该跳得更高一些才是。既然见到了那么璀璨的风景,总该也往更远处走一走才是。
但是,又要说但是。
对自我的严格要求,不是什么糟糕的事情。可糟糕的地方在于——自己已经不能够满足自己的严格。
那是完美主义的噩梦。苛求自己的人,会把自己给逼死。
诗人写不出理想的诗句,文人作不出符合预期的文章,而后三尺白绫、水中求月者,历史上屡见不鲜。
于白玉瑕而言,首先最残酷的一件事情在于——
他与革蜚的差距被拉开了,且被拉得越来越远。
他曾经那么自信,笃定自己能够超过革蜚。甚至于对时间都有预期,便是在神临境这个层次中。
但从山海境回来之后,革蜚仿佛脱胎换骨……本就是承继革氏希望的天骄,竟然百尺竿头还能更进一步。
对于神通道术,都有了更深刻的理解。甚至把握道途,甚至于以恐怖的速度拔高修为,最近都要开始冲击神临。
他追得很辛苦!
却逐渐连对方的背影也看不到。
革蜚是革氏嫡传,他亦是白氏之后。
革蜚师承名相高政,他白玉瑕求道暮鼓书院,先生也是真人,虽不如高政,教他却也绰绰有余。
他差在哪里?
方方面面都不输,只能是差在他自己!
列国天骄争辉,他不如人。如今仅在越国一国之内,他也被远远地甩开了。
人们论及革蜚,再不以他白玉瑕并称。
他长期处于一种“不愿意接受、却只能让自己习惯”的状态中,而在这个时候,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不修边幅的、死鱼眼的男人,登上门来。
言曰挑战,要求闭门,说是不欲扬名,只为验证同境极限。
说是一路西来,未逢一败。
他亦有心与别处的强者试手,尝试着寻回一些自信——万一只是革蜚突然开窍,而非他白玉瑕太过愚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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