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忽然问道:“云娘,你恨过朕吗?”
她一愣,继而反应过来,语气轻松道:“陛下怎么这么问,臣妾为何要恨您?”
他想起适才梦中,她那个嘲讽的微笑,觉得心都乱成了一团。
“我从前对你不好,总是冷落你,你恨过我吗?”
她心中一颤,神情也跟着僵住。
脑中又闪过了那些苦等他来看她的夜晚、看到他对别的女人温柔亲昵的心痛,以及得知自己永远不会有孩子的绝望。那些往事烙印在她心上,即使死过一回也无法忘记。
“臣妾不恨您。”她轻声道,“从前您不喜欢我,是我自己不够好。如今,您对我很好……”
他松开她,仔细端详她的神情。她唇边带笑,静静地看着他。
明明是很温柔抚慰的眼神,他却从里面看出一股疏离和冷漠,似乎那些话不过是她说来让他安心的。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陛下,您到底怎么了?”顾云羡见他一脸惊疑不定,忍不住问道,“您做了什么梦?”
他沉默许久,轻轻一笑,“没什么,一个噩梦而已。”摸摸她的脸,“吵到你休息了,对不住。”
“陛下怎么突然这么客气了?”她眨眨眼睛,“臣妾晚上被孩子折腾醒的时候,不是也吵到您了嘛。”
“是啊。这么算起来,还是我亏了,改日还得吵你一回。”他轻松地与她开着玩笑,不去理睬心头古怪的感觉。
顾云羡知道他没说实话,但她清楚他的性格,这会儿硬要问也问不出什么,不如顺着他讲点别的,让他放松一下。
正思考着,腹中忽然传来奇怪的感觉,她忍不住僵在原地。
两个人隔得近,皇帝立刻察觉到她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孩子,他好像,”顾云羡结结巴巴道,“好像踢我了……”
张显说过,胎动在怀孕四个月后开始出现,五个月后变得明显。可顾云羡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居然一次都没感觉到过,害得她还曾经担心,以为这孩子不健康。
谁承想在这么一个突然惊醒的夜晚,她的孩子居然动了!
皇帝也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有些呆呆地看着她。
顾云羡把手放在刚在有感觉的地方,紧张地等了一会儿,果然又感觉到了!
“真的是孩子在动了!”她激动道,“陛下你摸摸。”
她一把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两个人眼巴巴地看着,终于如愿等到了肚皮那处的突起。
“这是……”皇帝大为触动,眼睛几乎没办法挪开。
“是我们的孩子,他在跟我们打招呼。”顾云羡这句话说得情真意切,眼眶都有些湿润。
巨大喜悦之下,她已经忘记了她和眼前这个男人的爱恨纠葛,只记得他是这个孩子的父亲。
皇帝怔怔地看着她,良久,露出一个笑容。
不容易方才浮于表面的微笑,这一次他的笑容渗进了眼睛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满足。
他抱住她,左手仍然放在她的肚子上,上面覆盖着她的手掌。
深深叹口气,他道:“云娘,谢谢你。”
她趴在他胸口,“陛下谢臣妾做什么?”
他抿唇,“谢谢你给朕生的孩子……”
她笑,“陛下又不是没有孩子……”
“你生的和别人生的是不一样的。”他道,语气里有自己也没察觉的紧张,“朕会保护你们母子,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们。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顾云羡顿了顿,轻声道:“我相信你。”
冷月如霜,照入殿内,一地银白。他紧紧地拥着她,努力平复心头的潮起潮落。
明明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噩梦,却让他觉得惶恐,好像那些事情真的可能发生一样,或者在未来的某一天,会措不及防地出现在他面前。
怀中的女子气息清雅,让他不敢松开,担心一不小心她就消失无踪,徒留他在原地悔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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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后大典不同于寻常后妃册封,仪式十分复杂,早在圣旨降下的当天,所有衙门都开始准备。
左相徐庆华和礼部尚书宋齐分别充任册封的正、副使,准备好皇后金印、金册。而册文、宝文原本要寻一德高望重的学士撰写,陛下却特下恩旨,交由中书舍人崔朔撰写。
六月初四、封后大典前日,皇帝派出以左相为首的数名官员代替他出城祭天,自己则前往太庙行,将此事告知列祖列宗。
所有人一片忙碌,唯有顾云羡闲了下来。礼服早已试好,如今妥善地放在含章殿内,由专人保管,不用她操半点心。
当天晚上,她躺在贵妃榻上,看着天边的如钩冷月,怔怔出神。
皇帝默默出现在她身侧,握住她的右手,“在想什么?”
她淡淡一笑,“我在想,今夜之后,我就要搬出这里了,以后也不能再过来过夜了。”
为了迎接重登尊位的皇后,长秋宫在两个月前进行了一次修缮,所有门窗墙面都刷了一遍漆,案几床榻也换了新的,就等她受封之后,入主椒房。
而这收容了她两年的含章殿,就如当初的长安殿一样,成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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