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白朕的意思。”
顾云羡深吸口气,“臣妾觉得,此事大有隐情。甘草应该不是薄徽娥放的。”
他转头,似乎惊讶于她的直白,“你为何这么认为?”
“臣妾会这样认为,主要有两个理由。一则,和大家一样,臣妾觉得就算薄徽娥要谋害贞贵姬,也不应该选这种办法,简直就是自寻死路。事情一出,她绝对逃不脱干系,而且鲤鱼加甘草的毒性实在有限,不一定能害死贞贵姬。如果她真打算同归于尽,完全可以选择更保险的方式。”
见皇帝但听不语,她继续道:“另一方面,臣妾觉得她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没有理由吗?”皇帝笑起来,“云娘,后宫里的流言,朕虽然不关心,却并不是一无所知。”
顾云羡看着她。
“宫内一度流传,说是阿姝害死的瑾娘。也许薄徽娥听信了这个传言,觉得阿姝是她的杀姐仇人,这才铤而走险?”
“陛下说的也有道理。但臣妾总觉得,薄徽娥与薄宝林,关系应当好不到这个程度……”顾云羡道,“从今夜如芳华对她的态度来看,薄徽娥这个庶出女儿在家中,很是没有地位。她会为了一个不那么要好的嫡姐,什么都不顾?”
“陛下,陛下!奴婢有话要说!陛下!”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皇帝眉头一蹙。转头看去,却见一个宫娥站在不远处,正努力挣脱侍卫的钳制。
“怎么回事?”
“回陛下,是薄徽娥的贴身侍女,说有要事启奏。”吕川道。
皇帝略一沉吟,“让她过来。”
侍卫松手,宫娥三步跑到他们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一壁磕头一壁道:“陛下明鉴!元贵姬娘娘明鉴!我家娘子是冤枉的!”
“冤枉的?”顾云羡道,“你且慢慢说来,若所言属实,陛下自会秉公办理。”
“是!”宫娥抽噎道,“奴婢明珠,是薄徽娥带进宫的家生侍女,打小服侍在娘子身边。奴婢清楚娘子的性子,她从来就安分守己、与人为善,绝不会去害贞贵姬娘娘!”
“那今晚的事情怎么解释?”
“那道菜确实是娘子亲手做的,只因娘子入宫以来,未蒙圣宠,宫中众人对她也爱理不理的,唯有贞贵姬不弃鄙贱,还肯与她谈天说笑。娘子心中感激,无以为报,才决定亲自下厨做一道菜。娘子对贵姬娘娘只有感激,绝对没有害她的理由。”
“可太医确实在那道红焖鲤鱼里发现了甘草。你不会告诉本宫,你家娘子不知道鲤鱼不能与甘草混用吧?”
明珠闻言摇摇头,“娘子自小爱看医术,自然知道这个。这件事还是娘子告诉如芳华的……”
“如芳华?”顾云羡蹙眉。
“是……从前还在府中时,有一次做菜的厨子不知道这个禁忌,在鲤鱼中加了甘草,差点酿成大祸。还好小姐及时发现,这才救了大家。如芳华当时吓得不轻,自此便一直记住了这个。”
顾云羡眸色微变,“慢着,你一直提如芳华,难道是想告诉本宫……”
明珠深吸口气,再次磕了一个响头,“是!鲤鱼中的甘草不是娘子加的。如果奴婢没猜错,应该是如芳华派人趁娘子不备,加进去的!”
顾云羡倒抽一口凉气,迟疑地看着皇帝。对方仍是片刻前的表情,看不出情绪。
“你这么说,可有证据?”
“奴婢……奴婢没有证据。”看到顾云羡的身前,连忙补充道,“但奴婢知道,如果有一个人能让小姐舍命去维护,那就只能是她的姐姐了!而且只有如芳华才有这么做的理由!”
“此话怎讲?”
“娘娘有所不知,如芳华与薄宝林自小姐妹情深,薄宝林入宫之后,如芳华也一直牵挂着长姐。本以为等到永嘉四年的大选之后,她便能入宫和姐姐团聚,谁知薄宝林却……如芳华入宫之后听信了流言,认定是贞贵姬害死了薄宝林,曾多次当着娘子的面怒骂贵姬,还说早晚要为长姐报仇。我家娘子却不信这些无稽之谈,说宫中流言最爱混淆黑白,不要轻信。她曾试着为贵姬娘娘辩解,奈何如芳华根本听不进去。”明珠道,“最近因为贵姬娘娘与我家娘子走动频繁,如芳华发了好大的火,有一次还直接拿着杯子朝娘子砸过去。她骂娘子是叛徒,居然和杀姐凶手狼狈为奸。娘子百口莫辩,只能尽量避开她,减少冲突。”
明珠说到这里,声音变得哽咽,似乎悲痛难抑,“可谁知,即使是这样也没有办法躲避祸端。今晚的事情依奴婢看,根本是如芳华的一箭双雕之计。既可以害了贞贵姬,还可以嫁祸给我家娘子,一举两得。可怜我家娘子还顾念着姐妹情分,不愿意指证二姐,竟想代她赴死!”
她说完便稽首拜倒,不再说话,只是流泪。
顾云羡慢慢转头,看向皇帝,“陛下,您看这件事该,怎么办?”
皇帝活动了下脖子,口气慵懒,“能怎么办?”眼神冷漠,“查。给朕仔细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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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贵姬中毒一事在第二日一大早便发生了绝地大逆转。
吕川亲自带人审问了娴思阁和翠云轩的宫人,最终迫使翠云轩的一名宫人供认,是她趁人不备,在薄徽娥的菜中混入了甘草末。
皇帝下朝后亲自去了翠云轩。如芳华面对铁证,犹自不认,口口声声都说自己冤枉。
“陛下,不是臣妾做的!臣妾承认心中怨恨景氏,但臣妾没有害她!”她泣不成声,“臣妾才刚刚入宫,连人都不认识几个,怎么会这么沉不住气!”
“噢?”皇帝蹲□子,捏住她的下巴与她对视,“你的意思是,即使这一次不是你做的,等你站稳了脚跟,还是会对朕的爱妃下毒手?”
如芳华吓得面色惨白,“不,不是!臣妾不是这个意思!陛下您误会了!”
“罢了,朕也没兴致再与你纠缠。”收回手,他眼神冷漠地看着如芳华,“也不知你父亲是怎么回事,竟接连生出两个如此不晓事的女儿!当真是家门不幸!”
如芳华被这样冷厉的斥责吓得呆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来。
皇帝转头看向毓淑仪和顾云羡,“按宫规,这样的罪行应当如何处置?”
毓淑仪斟酌道:“毒害宫嫔,理应赐死。”
如芳华身子一软,如烂泥一般瘫在地上。
皇帝蹙眉思索片刻,“算了,看着薄将军的份上,留她一条命。打入永巷,永不赦出。”
永巷,内廷西北部一条狭长的小巷,专门用来关押犯了错的宫人。
那是比冷宫还要可怕的地方。
这个女人,数日前还曾与他恩爱欢好,是他的新宠。可是转眼就被他弃若敝履。如果不是因为父亲,也许连命都保不住。
顾云羡心头一寒,强自镇定道:“诺,臣妾会吩咐下去。”
皇帝转身出了翠云轩,不顾身后如芳华绝望的哭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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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馥姝在午膳时分醒转过来,惊讶地发现身旁站着的竟不是她的侍女,而是……顾云羡?
“你醒了?”顾云羡微笑道,“陛下还有要事要处理,不能在这里守着你,我便自请过来替他照顾妹妹了。”
她慢慢道:“白瑜呢?”
“她昨儿一夜没睡,我让她去歇着了。”顾云羡一壁说话一壁坐到了榻沿,笑吟吟地看着她,“她倒是不乐意走,好说歹说劝了好一会儿,最后我佯装要生气了,她才无奈地离开了。你是没看到她当时的神情,好像怕我会趁着身旁无人,掐死你一般。”
最后五个字说得又轻又软,仿佛情人间的私语。
景馥姝脊梁骨陡然感到一阵寒意。
她敏锐地发觉,今日的顾云羡有些不同寻常。她的眼神太奇怪,让她本能地想要躲避。
撑起身子,想往旁边挪一点,可双手却没有一丝力气。
顾云羡注意到她的动作,笑意更深,“你刚醒过来,别乱动。想要什么便告诉我,我帮你。”
景馥姝冷冷地瞅着她。
“哦,看来你并不想要什么。”顾云羡一脸了然,“那你方才的动作是为什么?”
作出一副思索的模样,她慢吞吞道:“难不成我说对了?不仅白瑜这么怀疑,你也担心?”双手慢慢上移,最终落到她细白的脖颈上,“担心我会就这么掐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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