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为刘碧君请封的表奏,前几日便已拟好了,当中颇有几句夸赞她的话。这些话,日后大约也就写入刘碧君的策命金册里了。
位都要晋了,我也不介意她晋得风光些。便又将她于贫贱中与苏恒相爱的话也添了进去。
红叶只扫了一眼,便去取了账簿,誊录哥哥送来的物品清单。
青杏儿在一旁伺候笔墨,见我誊完了,有些忐忑的问道:“这个也命方常侍带去吗?”
我将笔搁下,道:“这个是要呈给陛下的。”
——若韶儿还没领回来,我便急着将为刘碧君请封的笺奏呈给了太后,苏恒这一趟就白去了。这份笺奏必得先到了苏恒的手里,才是我的诚意、苏恒的筹码。否则便只是徒然给太后增添底气罢了。
其实,只要我不自乱阵脚,韶儿在太后那里、甚至是刘碧君那里待一会儿又能怎么样?
只要苏恒在一天,就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害韶儿的。
但要我不自乱阵脚,也是难的——毕竟已经三四年了,我的脉象也还是:余毒未清。
多想无益。我便随口问青杏儿:“——你识字?”
青杏儿结结巴巴道:“认,认得几个。”
我笑道:“你有个好记性——若想读书,直接对红叶说了,就从我房里取吧。”
青杏儿也跟着一笑,随即又有些慌张,道:“娘娘面色看着好多了,奴,奴婢高兴,才笑的。”
我愣了一下,忍不住抬手支颐,细细打量了青杏儿一会儿。
我笑道:“你怕我?”
她傻笑着点头,随即又慌乱的摇头,片刻就成了欲哭无泪的表情。
……看来是怕的。
我笑道:“我长了三颗脑袋六条胳膊,青面獠牙,杀人如麻,发起疯来,每天夜里都是要剖一颗人心的……”
青杏儿先是茫然疑惑,继而被证实了心事一般惊恐的睁大了眼睛。随即一激灵,警醒过来,扑通跪到地上。却终于不再是一副我要吃了她的觳觫模样。
我抬手弹了她的额头,“你自己看到的不信,反而要听别人乱说的。别人的嘴巴,比你自己的眼睛还可靠吗?”
青杏儿道:“奴,奴婢不信的!”
我笑道:“嗯。”红叶也已誊录完毕,我便把清单递给青杏儿,“去清点了入库吧。”
她忙逃也似的去了。
红叶道:“她不爱传些闲话,小姐别吓她。”一顿,又道,“这件事,那日我也打听了一些……小姐说不必急着报,可是——”
我说:“反正现在也没别的事……那你就说来听听吧。”
其实青杏儿连着椒房殿里其他的小宫女,为什么至今见了我还乱抖,我都是明白的。
——当初太后放出风去,说我疯了,喜怒无常、暴厉恣睢。宫中一时流言四起,人心惶惶。连我活活打杀宫女这种事都编造出来,是以小宫女们个个都躲着我走路。
幸而朝上没什么动静。
我不大会打理女人间的琐碎纠葛,也懒得去打理。
朝上没动静,上一世我便也没当一回事。
然而日后想想,宫里闹成那个模样,宫妃们没少借此在我跟前生事。像是刘碧君、梁美人、陈美人,她们身后都是有人的,朝上怎么可能没动静?
定然是有谁用什么手段帮我压下去了——不是哥哥,就是苏恒。
若真是苏恒,我当初便是让他两面受折腾了,也无怪他早早的便厌倦了我。
所以,在苏恒废掉韶儿之前,我对他纵然心有怨怼,却也是真的没怎么恨过。
重生一遭,已不打算再在这件事上偷懒。
红叶道:“我就照小姐吩咐的做了。后来传成什么样子,小姐也都知道了。”
我笑道:“嗯,我知道。”
我这一世醒来的第二日,便又听到有人传“皇后是疯子”的话。吃一堑长一智,自然不会再任人诽谤。
不过流言这种东西,你越不让它传,它就越煞有其事。堵是堵不住的。我便干脆帮着太后添了一句“皇后青面獠牙,一看就像经书里说的恶鬼”,一并替她放了风出去。太后礼佛,这般流言自然甚嚣尘上,比我虐杀宫女这种话传得更广,编得更离奇。
然而苏恒回来前,我连着几日言笑晏晏的在太后跟前出入,又亲自带了各殿妃嫔们去接了苏恒。我生得像不像恶鬼,看着像不像个杀人如麻的,只怕各人心里都有了判断。
他们也是时候开始猜测,我为何让人传得这么不堪了。
当人开始用自己的脑子去追问的时候,太后操纵得越多,自然扯上的干系就越大。
红叶凑到我耳边,道:“前日,我在清凉殿听两个小太监在议论。说是娘娘遭人魇胜,让青鬼附身,半夜嚼小孩儿胳膊吃。说的绘声绘色,简直跟亲眼见了似的。”
我只笑了一笑。
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
我只说:“知道了。”又嘱咐,“这些流言,你不必去管。”
不知有没有人警告过太后,害人害己,引火烧身。
红叶道:“我的姑奶奶,是厌胜啊……您别不当一回事。”
我说:“只是两个小太监的胡话。何况,就算有事,我也是被人……的那个,你怕什么?”
红叶道:“我明白。可是太后今日这么对你,总让人忍不住,想寻事敲打她一下。”
我摇了摇头,“这种事透半点风出来,就没个善了。你先当不知道,什么话也不要说。”
只管让话传到苏恒的耳中。
太后不该是让我亲自踩翻在地的。
就算逼得我不得不亲自去踩翻她——也不能是这个时候——苏恒不信鬼神。平阳在努力调和我和太后的关系。而我身上还挂着刺杀苏恒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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