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破脸便撕破脸吧。被漫天要价也罢,我认输了。我要亲自去长信殿,马上把我的韶儿接回来。
我匆忙换上大衫,扶着红叶的手,一路往殿外急趋。
出了门才想起来,忙又将红叶推回去,道:“你留在殿里。”
太后忌讳红叶有些年数了,我不能让她也落到太后的手里。否则到时候我顾此失彼,便真的只能任人宰割了。
红叶还不放心,非要跟我去,我便拉了她的手,低声音道:“你若真想帮我,就保护好了自己,我现下心里慌,实在顾不得别人。你若一个人不踏实,就去见见周赐……”
周赐是个能起死回生的。能得他一句真言,我与韶儿的日后便保住了一半。
红叶这回终于没有再推拒,“我去找他。小姐放宽心思,太后毕竟是太子殿下的亲祖母……”
……但我并不是太后的亲儿媳妇。刘碧君更不是韶儿的亲娘。
我说:“我晓得。”
马车一时还没有备好,我等不及,便要先走。
外间天光明媚,风却略有些大,凉意透衣而过。
我才走了两步,便见入画从阶下迎上前来,我行得急,她来不及跪拜,草草福了福身,道:“娘娘,陛下让奴婢来传话……”
我说:“讲。”
她忙追了我,道:“陛下嘱咐,娘娘不要着急,安心在殿里养着。外面有他在。”
就是有他在,我才落得今日的下场。若不是他为了刘碧君,在后殿浴池里折腾了我一场,我怎么可能病到今日?若不是他昨夜不顾念我虚弱,强行欢好,我怎么可能误了时辰,让韶儿一个人去了长信殿?
我已悔之不及。若能回到昨夜,我必定一簪子刺死他,再不要受这种风刀霜剑。
马车已套好了,这时正行到我身旁。
李得益早搬了垫凳过来,入画忙伸手扶我,道:“娘娘,陛下他……”
我挥手甩开她。
却又听人道:“皇后娘娘,陛下遣小人来……”
那声音让我不由略略回神,抬眼去看是,见是方生,便略略停了脚步,道:“讲。”
他说:“陛下命小人传话,他立刻便带了小殿下回来,娘娘再信他一次。”
再信他一次?莫非我还嫌自己在他手里受的罪不够多?
我的景儿已经走了,刘碧君也已经入了宫,太后仍旧一门心思要我的命,此刻韶儿也要被人夺走了。竟还敢要我再信他?
他与太后分明沆瀣一气,太后在长信殿里折腾不到我的地方,他都替太后做了。他是站在谁那边的,以为我是傻的吗?
他何不给我来个爽快的,一边甜言蜜语一边往我心口捅刀子,真就让他这么得趣?
我说:“方生,你已拦过我了,拦不拦得住则是另一回事。不要逼我。”
他夺了车夫的马缰,道:“娘娘听小人一句劝,再做决定不迟……”
他是苏恒身边得力的近臣,赶车的宦官不敢得罪了他,便迟疑忐忑的偷瞟我。
方生追随苏恒多年,我与他并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对他的性情也有几分了解。他若刁钻起来,只怕我今日就真走不成了。于是我说:“有话快讲。”
方生说:“在太子殿下这件事上,陛下何曾辜负过娘娘?”
我心中不由冷笑。
——在这件事上,苏恒确实狠狠辜负了我一场,让我恨之欲其死。但这一世,我再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我从车夫手上抢了马鞭,便往方生手上挥去。
马鞭挥到一半,却被人抬手握住。
电光火石之间映入眼眸的身形,还有那沉静安稳的面容如此的熟悉而久违,令我不由怔愣。
他已从容俯身下拜,道:“臣沈君正,参见皇后娘娘。”
我眼睛里一湿,心中百般委屈霎时都浮上水面,片刻便已泣不成声,“哥,我……”我说,“太后要将韶儿留在长信殿……”
我不信哥哥听不懂我的话,可是他依旧一派沉稳,甚至能用欣慰的语气对我说:“太后娘娘体恤皇后娘娘病弱,一派慈母心肠,娘娘正该安下心来好好休养。何况祖母疼爱孙儿,想留他在身边住几日,必然会细心照应,娘娘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怔怔的落泪。
——哥哥说的没有错,太后是韶儿的祖母。若她真说自己疼孙子,想留他在身边住几日,我又能用什么理由反驳?
可是她明明不是真心。她只是想用韶儿逼迫我。她不会真心对我的韶儿好。
我被她拿捏住了软肋。
而这个时候唯一能帮我的,确实只有苏恒。因为他是太后的亲生儿子,韶儿的亲生父亲。很多话只有他说,太后才会听,才会信,才会顾虑。
可是,譬如一只鸟雀,若要逃避弓矢,便只能投入汤镬一般——苏恒是我唯一的依靠,这个事实只让我心里加倍的受折磨。
哥哥放柔了目光,又说:“何况太后娘娘又不是头一回把殿下留在长信殿里。”
我迟疑不定的望着他。
——太后确实不是第一回打韶儿的主意了。打从我生下韶儿,她便一直反对将韶儿留在我身边抚养。是苏恒一力坚持,甚至不惜当面拂逆她,才将韶儿留在了椒房殿。
苏恒纵然有百般不是,但至少在这一件事上他不曾对不起我。反而是我,过去辜负了他的用心。
哥哥说:“娘娘信陛下……也信臣一次。”
我放下马鞭,扶了他的手臂,从车上下来。
方生仿佛终于松了口气,上前对我躬下身来,道:“陛下吩咐小人向娘娘传话。他一定将小殿下安然无恙的带回来。皇后娘娘便安心留在椒房殿里,该养病便养病。若要和国舅爷说话,也随时去前殿宣。再不成,出宫散心也可,记得多带些人,好护得周全。其余的,一切都有陛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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