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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疑(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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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笑容里透着兵锋,刮得我身上生疼,他俯身问道:“怎么弄得,可贞不是最清楚不过吗?”

我一把伸手推开他。

他这话说出来,就是要我的命的意思了。并不只是我的命,还有韶儿与沈家满门。也许连我死去的舅舅也要受我牵连,不能得尽荣哀。

我该战栗觳觫,跪下来痛哭流涕的向他表白忠心,然而此刻心里寒风夹着怒火翻腾不已,竟是半点泪水也逼不出来。片刻之间,脑中竟然几经算计。冷漠得我自己都惊心。

我说:“你路上遇刺了?”

他有些烦躁,却不徐不疾的伸手解我的衣服,道:“都与你说了是旧伤。”

我抬了膝盖踢他的下腹,翻身将他压倒骑了,道:“苏恒,我跟你夫妻多久?你身上哪一道伤,不是我亲手敷药包扎的?!”

他胸口起伏,眼睛里带些血色望着我。片刻之后,忽然目光如水晕染开,唇角挑了起来。

他笑道:“可贞,朕都忘了,你还有这么生猛的时候。”一手遮了眼睛,一手扣住了我压在他胸口的手,又道,“在抖——是怕的,还是累的?”他抬了抬手背,一双漆黑潋滟的眼睛扫了我。

不待我回答,便抬手摩挲我的脸颊,道:“是朕糊涂了,你何时怕过?你只会生厌,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将人心随手丢到一边,连踩一脚都不肯。定然是累的,瞧,汗水都湿了鬓角……可贞,你身子何时变得这么虚了?”

我不明白,他已疑心我要杀他了,为何还能若无其事的将话拨开。

然而他不肯接话,必然就是被我说中了。

我说:“你果然是遇刺了。怎么,逼出了供词,是我指使的吗?”

苏恒只揉着我的耳朵,手指顺着滑下来,勾了我的下颌。不置可否。

——看来不止是供词。

我笑道:“难不成还搜出什么信物来?”

苏恒依旧不听不问。目光专注,像是透过我,在看着另一个人。

我不觉又恼怒起来,我说:“看来我是百口莫辩了。苏恒,我这一生最不爱担虚名。谋逆罪名都沾了,日后想来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不如干脆坐实了它。”

我抬手去拔头上发簪,虚握了一握,才想起今日刚刚沐浴过,头发还散着。

不由越发羞恼。

我四下寻找锐器,苏恒却先攥了我撑在他胸口上的手,抬起来。

他说:“不用找了。你枕头下的匕首,早已经被朕处理了。”

我脑中嗡的一响。

他已经将自己头上的发簪塞进我的手心里,帮我阖上手指,半眯了眼睛笑,“喏,给你。”

我先前发狠,也不过是靠着一口气强撑,此刻手上已经抖得握不紧东西。然而我很清楚,有些时候人心稍纵即变,当此之际我有片刻犹豫,便可能让苏恒疑虑深种。

他今日出言试探,只怕我派人行刺他这种供词,他是有几分信了的。

——如果他恨我是因为这个,那么上一世他只将我废了遣送回家,实在是手下留情了。若我不在此时证明自己的清白,这一世定然还会重蹈覆辙——也许比上一回还要惨些。

我所寒心的是,我们夫妻一场,他当年竟不肯听我一句分辨,便信了有心人的构陷。

可当日情形我一无所知,如今也确实百口莫辩。唯有以命相搏。

他既然要与我做帝后和美的模样,当不会让我今夜死在他的面前。

我反手将发簪刺向自己的喉咙。

他黑瞳一缩,兔起鹘落间已压了我的手臂,将我反制在床上。

他目光里染了怒气,清亮逼人。

他掐了我的手臂,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说:“沈含章,你很好。能对自己下狠手,你很好,很好!”

他果然恼了。可是,逼得我只能对自己下狠手的人,是谁?

然而我能仰仗的并不是怨恨,而是他爱刘碧君时,心里对我存的愧疚。

我说:“苏恒,你我夫妻九年,生养了三个孩子,几番经生历死,才熬到今日。我不信寻常陷害能骗得过你。你今日既然已经疑了我,只怕已是罪证确凿,不容我分辨。你我夫妻情分非比寻常人家,若是我疑你要杀我,因爱生恨,定然也比别人恨得深些……”

他不做声,我已泪流满面,明明是要做戏,却不知悲从何来。

“心里一旦有了恨,能查清的事也就查不清了。所以,三郎,不如我一死百了,先给你解了恨。你解了恨,说不定还能念及我们当日的情分,善待我的韶儿,不追究我的家人。若我有幸,有朝一日冤屈昭雪,也能瞑目了。”

苏恒眸光漆黑,面容却平静无波。

他情绪一贯埋得深,让人想入非非、惶恐不已。

可是我见得多了,早已学会猜不到时便不去猜。

他沉默到最后,竟然笑起来。他起身将我拉起来,圈在怀里,笑道:“谁跟你说我疑你了?”

我一时还止不住泪水,便不说话。

苏恒是聪明人,聪明人容不得别人替他做判断。我若说证据确凿,他就必然非往疑点上想。大约一时还不会在心里为我定下罪。

我必须趁早将这件事查明了。

他为我理顺头发,盘了个顶髻,将簪子从我手里掰出来,为我插上,道:“又是谁跟你说罪证确凿了?那刺客笨得很,一口供词露洞百出,朕实在懒得听,早一刀将他劈了——不过朕现在倒是后悔了,早知道该让你亲自来审,省得你七想八想。”他的眼睛温柔的眯起来,南行回来,他似乎还是第一次这么满意,“瞧,朕不过开了个玩笑,你就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我一时又有些发懵,“陛下已经知道是谁主使了?”

——否则就是他故意替主谋遮掩,才将刺客灭口。

他这一次的笑货真价实,颇有些扬眉吐气的快意,“当然。不过朕不会说——可贞闲着也只是胡思乱想,不如就找件事做,查查是谁在陷害你吧。”

然而他已将刺客灭口,分明就是让我无处去查的意思。

——他今夜说这种可能轻易让我万劫不复的话,莫非只是为了折腾消遣我?

他为我理好了头发,片刻后又沉寂下来。他捧了我的脸亲吻,将我推倒在床上。

“可贞,朕没想到,你竟然连死也要算计这么多。”他解我身上结扣,我下意识伸手推拒,他将我的手拨开,道:“不会再弄疼你。”

但我很清楚,这并不是怜惜。我久病未愈,身上其实不适合承欢。

他的头发从肩头滑下来,落在我的颈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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