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熙轻笑一声,带着些许的漫不经心,更多的还是智珠在握的自信,“你……”
堪堪吐出一字,只觉得颈后一寒,尖锐的刺痛出现在后方,随着陈皓安的惊呼“贵妃娘娘,您要做什么?”,伴随女子特有的胭脂香气,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皇上,还请放我父亲离开。”柳贵妃手握金钗,用力地抵住帝王的颈侧,力气之大,一丝鲜血从被刺伤的脖子上流了下来,漫入紫色的衣领中。
皇帝突然被柳贵妃钳制住,转瞬间,原本大好的局势又多了几分未知的暧味。一时大意,竟使柳贵妃有机可趁,陈皓安不由得暗自咬牙,吩咐下属盯好柳大将军一伙人后,双眼就只追随着两人的一举一动,只待一有机会就上前救驾。
宇文熙先是一惊,随后就冷静下来了:“贵妃,挟持皇帝,你可知是何罪名?”
柳贵妃不为所动,握着金钗的右手稳稳的,只是说道:“还请皇上让我父亲离开,放柳家一条生路吧。”
宇文熙冷冷地说道:“这话你应该对镇远将军说,朕可没有让他逼宫谋反。”
“家父纵然有错,可也为大齐立下汗马功劳,杀退北蕃外敌。皇上,您就不能看在柳家往日的忠烈上放他们一条生路吗?”柳贵妃苦苦哀求道。
柳大将军却是不领情,“女儿,你不用求他。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老子就站在这里,要杀就杀,老子不是那种输不起的婆妈人。”
陈皓安冷笑道:“将军未免想得太简单了,逼宫谋反,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以为你一条命就能抵得过了?”
柳大将军神情一变,阴狠地看向宇文熙:“狗皇帝,这事是我一人所为,与我家人何干?我女儿进宫伺候你这么多年,你要是真有点良心,就别牵罪到我家人身上。”
宇文熙神色不动,似乎正被人要挟性命的人并不是他,负手而立,说道:“谋反大罪,按律,当夷三族。”
“你……”柳大将军顿时勃然大怒,冲柳贵妃喊道,“横竖都是死,在死之前咱们也要拉这个昏君陪葬,女儿,不用管爹,杀了这个昏君,我们也算够本了。”
“没错,将军说的是。”王源大声地附和道,“兄弟们,有一个皇帝陪我们上路,我们输得也不算冤了。”
殿中顿时响起了几声附的声音。
柳贵妃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爹,女儿求求您,您不要再说了好吗?女儿求求您……”泪眼朦胧之际,手中的力道不由得松了一些。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卫士突然冲向柳贵妃,疾之间,右手一起一落,砍在了柳贵妃握着金钗的那只手腕上,柳贵妃吃痛一声,右手一松,金钗就这么掉了下来。
宇文熙反应也不慢,身子往后一退,避开了那卫士的身体,伸出手扭住了柳贵妃的另一只手臂,将人一扣,随后往旁边一扔,“看住贵妃。”
立即有两名卫士上前接手,扭住了柳贵妃的双臂。
“皇上,您就放我父亲一条生路吧,皇上……”柳贵妃拼命想要挣脱开制住她的力道,可是却徒劳无功,只能冲着宇文熙哭喊求情。
宇文熙仿佛没有听见,只看向柳大将军一行人,下令道:“捉住反贼,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遵命。”
柳大将军冷笑一声:“尔等小辈,也配伤我性命?”说完,举起手中宝剑,架在脖子,反手一划,血流如注,身体往后一仰,很快就没了气息。
“不——父亲!”看到这一幕,柳贵妃只觉得双眼一黑,心神欲裂。
王源等人见大势以去,也郊仿柳大将军,纷纷举剑横向脖颈,自尽而亡。
陈皓安见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而禁卫军副统领此时也来报:“皇上,卑职在前方擒获了宁王,还有镇远将军的余党,请皇上示下,该如何处置?”
宇文熙听到宁王二字,眼中闪过伤痛,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说道:“将一干人等押进天牢,着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共同审理此案。”
“遵旨。”
又命陈皓安处理现场,宇文熙才看向刚刚冲出来打破僵局的卫士,问道:“你叫什么?”
那卫士看上去竟是未及弱冠,眉目清俊,英气勃,听得皇帝垂问,便单膝跪下道:“回皇上,卑职姓赵,名文渊。”
“赵文渊……”宇文熙思索了一下,才想了起来,“朕想起来了,你是兵部侍郎赵蔼的儿子,赵蔼曾经提起过你,对了,是说你在禁卫军中任职。”打量了半跪在地上的少年几下,“不错,虎父无犬子,年少有为啊。哦,起来起来。”
“谢皇上夸奖,卑职愧不敢当。”赵文渊站起身说道。
宇文熙夸了几句,便让赵文渊继续去跟陈皓安处理后续工作,而他则是走向后殿。
那里,柳贵妃早在柳大将军自尽之时就被人扭送了过来,此刻正坐在椅子上出神。
江喜正在旁边看着,见宇文熙过来了,忙行礼:“皇上……”
“出去。”
“是。”江喜应了一声,默默出去了。
柳贵妃神色憔悴,听见声响,勉强抬起头,声音死气沉沉:“皇上可是想好了如何处置妾身?”
宇文熙看着已不复年轻的柳贵妃,眼中的冰冷化为渐渐软化,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为何要如此?”就是柳家谋反了,可若是柳贵妃愿意早早来告诉他,或者避而不理,将近二十载的情份,他也不会太过赶尽杀绝。
柳贵妃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宇文熙面前,“请皇上赐妾一死。”
宇文熙略略皱眉,重复问道:“你为何要如此?”
柳贵妃低着头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泪水滑过脸颊,却是嘴角带笑,笑容中尽是自嘲:“自古……忠孝两难全!”
宇文熙右手轻轻摩梭着腰带上的玉扣,看着不复以往高傲的柳贵妃,沉思半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后殿,并没有留下一言半语。
奇怪的是,宇文熙离开后殿后,既不见内侍进来,也不见宫人进来,而柳贵妃则是改跪为坐,柔软的地衣,坐在上面,仍是无法抵挡得住地面传来的那阵寒意,让她簌簌抖。
或许,让她觉得冷的不是天气,而是人心……
半晌,柳贵妃吃吃一笑,眼中一片死寂,她抬起右手,缓缓拔出髻上的另一支金钗,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寒冷的光线,用尖锐的那一端抵住喉间,往下一刺……
正殿中,宇文熙正在接见数位大臣处理后续,待忙完后,江喜才上前小声说道:“皇上,贵妃娘娘,在后殿那儿,自尽了。”
宇文熙单手撑住额头,语气中说不出的疲倦:“让尚宫局的人过来,好好安葬。”一顿,“你去一趟长乐宫,看看淑妃可还好,顺便让她负责贵妃的下葬丧仪。”
江喜踌躇了一下,到底还是没问出来:柳氏下葬,是以贵妃丧仪,还是皇后丧仪?算了,这不是他该管的,一跺脚,转身去长乐宫报事了。
如今贵妃一去,上无皇后,四妃又仅余一妃,若无意外,后宫形势可说是明朗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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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章宫那边生了这么大的事,后宫不可能一无所知。待听到柳贵妃大品梳妆去了建章宫求见皇帝,沈茉云就觉得眼皮突突地跳了起来,加上前几天宇文熙对她说“这几日宫闱可能有些乱,晚上各宫门禁看紧一些,别让那些人四处乱走”,自得了这句话,她就下了严令,一到时间,各宫宫门准时下匙,有不遵旨,抓一次就扔一次掖庭禁闭三个月。
幸好皇帝今日还是没翻牌子,于是听说贵妃去了建章宫后,沈茉云便让秦允等人去了各宫传话,立即关闭宫门,还唤了宝儿回来长乐宫,跟宇文瑞他们一起待在主殿。至于寿平公主,自是让人护送回了秦婕妤那儿。
不一会儿,果断出事了,偏偏又无法打探前方消息。
整个晚上,沈茉云都心神不宁的,前方的撕杀声更是听得她毛骨竦然。就连宇文琦都在安慰她:“阿娘,您别太紧张了,父皇既然能事先提醒您要小心宫禁,可见他心中早就有数,肯定埋了个坑给那些人。您放松些啦!”
宝儿有些担忧,但也道:“阿娘,您宽心些,父皇肯定不会有事的。”
沈茉云朝建章宫那里看了好几眼,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方法,只能点头道:“希望一切顺顺利利的。”
宇文瑞给她捧来一杯安神茶,塞进她手中,道:“阿娘,您先喝点安神茶,定定神。不会有事的。”
沈茉云接过安神茶,嘴角一抽,怎么回事?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她去安慰儿女的吗?怎么到她这儿,却是反过来了?看着儿女们安稳的神态,心中暗叹一声,或许就是皇族和普通人的区别吧,不管再过多少年,对于这种无故夺人性命的事,内心还是无法坦然视之。一场逼宫,只为上位者的野心,又要牺牲多少人的生命去完成?
摇头一叹,捧起安神茶喝了一口,忐忑的心情似乎安稳了一下。
好不容易挨到大半夜,秦允引着江喜进来,一进门就说:“淑妃娘娘,叛军已除,皇上命奴婢来这儿看看您,可是一切安好?”一抬眼,看到宝儿他们,忙又低头道,“河洛公主和两位王爷都在这儿啊,奴婢见礼了。”
沈茉云稍稍松了一口气,说道:“我这儿尚好,并无动乱。皇上可还有别的事儿吩咐?”
江喜将柳贵妃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随后又道:“皇上说了,让您负责柳贵妃的丧仪。”
沈茉云听得一呆,“死了?自尽?这……”
宝儿他们也是一惊,剪容她们就更别提了,全是一脸的惊诧。
“是真的,娘娘。”江喜轻声说道。
沈茉云回过神,轻声一叹,道:“请转告皇上,我知道了。”
“是。那,奴婢告退了。”
待江喜走后,沈茉云不由得坐回榻上,喃喃自语道:“好端端的,这也太突然了。明明以前贤慎妃刚去那会儿,她还说为什么贤慎妃会想不开呢。到了她这儿,却轮到她想不开了……”
“阿娘!”宇文瑞扯了扯沈茉云的衣袖,有点担心地看着她。
沈茉云低头看了看大儿子,摸了摸他的头顶,“我没事,不过乍然听到贵妃死讯,一时……有些感概罢了。”
深吸了一口气,撇开那些无用的情绪,打起精神,接下来还有得忙呢!
作者有话要说:恩,虽然是一章,不过应该抵得上双更了,所以,今天任务完成了,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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