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宣向学校请了半个月的假,远赴重洋去找唐飞。他在墨尔本联邦广场象征远航的青铜雕塑下伫足,看着人流熙熙攘攘的穿过FLINDA火车站;他在南岸河边看到维多利亚号银白色的舰体长鸣扬帆启航。他在圣保罗大教堂的钟声下等待整个昼夜,草坪上灰白的鸽子咕咕叫着落在这个男子落寞的肩膀上;他在维多利亚港口眺望大海,远方曾经是十年前他们并肩共赏过的千里连绵,无尽夕阳。
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个人始终在离他最近的那个地方。
唐飞坐在窗口边懒洋洋的敲电脑,心想我怎么可能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嘛,老婆就在眼前才是最保险的啦。
初夏的阳光灿烂洒遍天际,远方苍穹湛蓝如洗,流云漫卷,大好晴光。他老人家养了一盆新鲜玫瑰花,摆在窗口,天天浇水捉虫,宝贝得紧。往楼下一看正对着X大研究院门口,连花满楼天天屁股着了火似的往里赶去上课都看得见。小编仍然天天打电话来催稿,撕心裂肺的在电话那头叫嚷:“唐飞你j□j的——!不要以为坐轮椅就可以不交稿——!”
唐飞说:“去去去,我等老婆呢,老婆不回来我没灵感。”
结果他老婆真的没有回来。沈宣不知道那根筋搭错了,非以为他回去了异国他乡,所以隔半个月给学校发了张传真,说要辞职。
沈宣这边刚下飞机,那边花满楼扑通一声在寝室里跪下了。
“大少您息怒啊啊啊啊啊啊——!!”他弱弱的躲在杨真身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太上皇他逼我订机票的我不得不从啊啊啊啊啊啊——!!”
杨真赶紧劝:“大少您小心气坏了身体,跟二少他计较不值,真的不值。他总有办法把已经很严重的事态变得更严重,把更严重的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所以您跟他计较就永远没有能停息的时候。这样毫无止境的事,您万一因此气坏了玉体,吉少他岂不是要拆了我们宿舍楼?”
“……”花满楼伸爪拉拉杨真的衣摆,“你确定你真的在保护我?”
杨真转头低声说:“谁告诉你我在保护你,我分明在添油加醋。”
花满楼慢慢的转身蹲地画圈圈。
李唯扔下鞭子坐到椅子上喘气:“真是气死我了,沈教授放了话要辞职,人家今天就回学校来办手续,法律系上上下下几百号人都排练好了,现在在外面披麻戴孝哭声震天,外面挂了斗大的两个字:国孝!”
花满楼弱弱的说:“我有罪……”
“废话!你他妈当然有罪!你让人沈教授出国一趟旅游去么!”
花满楼心说我真是冤屈啊,皇家夫妻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个倒霉的一定是我,就连这事都能和我扯上关系。太上皇你春情萌动玩一把窗口边的暗恋吧,还非要闹到整个研究院都鸡飞狗跳的地步;人法律系今天扯了大旗游街,所到之处,片草不留,连食堂都多给他们弄了糖醋排骨来安慰他们失去恩师的感伤情怀。
花满楼越想越不平衡,最后他叛变了,他招了,举手说:我自己去找沈教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交代,回家过年。
他蹬蹬蹬的跑到法律系,沈宣站在窗口边抽烟。平时很清挺文雅的一个人,背影削下去一圈,疲惫得难以为继。他脸色比在德阳的医院里还要难看,眼底布满血丝,侧脸看过去,优美而苍白,没有一点活气。
花满楼一直觉得自己没错,这时却突然感觉沈教授真的是有年纪了。他还记得好几年前的毕业照,沈宣站在那一届毕业生中,笑语盈盈,风采夺目。他还记得进研究院第一天沈宣站在门口迎新,黑色西装,衬衣领带,金边眼镜文质彬彬,笑起来清俊爽朗。别人总是很难感觉他已经是个教授了,好像时光和岁月都在他身上停滞,他还留在十年前研究院刚刚建成的那一天,刚出校门,风华正茂,意气飞扬,笑语明朗近乎嚣张。
短短一个多月人世浮沉,酸甜苦辣一一尝遍,当真是岁月催人老。三十出头的年纪,鬓边竟然生出了几丝白发,疲惫而憔悴。
“来啦?”沈宣返身摁熄了烟,拉开椅子,“李唯给我打电话说叫我好好抽你,连着皮鞭蜡烛一起送来,待会儿就到门口。”
花满楼一个哆嗦,苦哈哈抱头:“不会吧大少……”
“但是说真的,”沈宣正色道,“我觉得你做得不错。唐飞那个人脾气我了解,他真的会像是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人。固执,懒惰,自以为是,漫不经心,偏偏他通常还都是对的。”
他笑着摇头:“况且你还是个为了保守秘密,能眼都不眨的编瞎话的人。”
花满楼看他笑容,顿时寒气攻心,眼睛一翻倒在桌子底下。
“喂出来出来!”沈宣伸出尊贵的脚尖去踢踢花二少,“我又没说要现在抽你!我现在去抽唐飞,回来再整治你上学期五十九分的期末考试卷。”
他老人家站起身,慢条斯理的拍了拍明明没什么灰尘的袖口,咳了一声,踱着方步斯文的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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