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堂下趴跪的少年时,她痴呆麻木的双眼终于泛出神采,猛然扑了过去,几乎是滚下了台阶,伸出一双枯瘦的手,嘶声喊了出来,声声泣血——
“我的儿啊……”
“娘,到底出了什么事……”
风华,曹颙,当归三人,站在屋檐下,呆呆地看着嚎啕大哭的李卫,有些不敢走上去,不能感同身受,任何安慰的话在此刻都是苍白的。
这个性格机变同时待人又有几分冷漠的少年,在这一路上,与他们处得并不算很亲近,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保护膜把他裹在其中。
曹颙是个守信的人,性格又坚毅,答应了做小厮,这一路端茶倒水都不假人手,连当归要帮他也不愿意,倒博得了风华的欣赏,而风华的博学多才和洞察秋毫也让曹颙十分钦佩,他两人是越谈越融洽,相对的,也就有些疏忽不怎么说话的李卫,这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现在,看他骤然失去亲人,失魂落魄的模样,风华和曹颙也感到了浓重的难过情绪浮上心头。
“我以为我被家中受宠姨娘联合叔父所害的遭遇够让人痛心的了,却原来,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最伤心,只有更伤心。”曹颙喃喃地道。
这还是风华第一次听到曹颙被绑架的始末,大家族的龌龊,风华不是没经历过,亲妹妹都能抢亲姐姐的丈夫,逼死亲姐,小妾和小叔合作暗害嫡子也不算惊世骇俗了,风华默默地想,他们三个人,真不知道谁比谁的遭遇更惨,可显然的,每一个人,都承受过或正承受着锥心之痛。
曹颙的神情有些犹豫,半晌,叹了口气,望着李卫的背影,转头轻声对风华道,“要不,我们在这里停几天陪陪他?”
风华本就没有目的地,自然没什么问题,只是——“你也是被掳走的,想来你的家人也在四处找你,多停几天,就得让他们多担惊受怕几天。”
曹颙轻哼了一声,早已伤愈的他,显露出那比曹雪芹笔下的宝玉还要隽美三分的面庞,粉团团的玉雪可爱,标致风流,宛若观音座下的善财童子,只是似笑非笑的神情当中却没有半分属于孩子的童稚之态。
“只怕阖府上下也就只有我母亲担心了,那贱婢乃祖母赐予家父,她……将家父迷得神魂颠倒,现在又刚生了儿子,家父哪里还会记得我与母亲?叔父又是祖母最偏疼的小儿子……只怕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我失踪了。也罢,当归,你拿着我的印章去一趟扬州,把我的事情跟舅舅说一声,让舅舅帮我调查,先搜到证据,别漏了风声,我倒要看看,他们做了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还能瞒天过海不成?”
曹颙的口气中犹有激愤之意,甚至饱含对祖母、父亲、叔父的不满,于如今讲究的孝道可是大大不合,风华拿他当朋友看,却不希望他的心境偏得太远,情绪上过于偏激外露,在这个讲究中庸之道的时代,未必是好事。
当下风华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若说起来,我家情况更是不堪,只是人在做天在看,我就不信他们还能逍遥一世,退一步说,你想报仇,我不反对,但那不代表你要以卵击石,报复他们,不是以你现在的实力能办到的,你现在还在他们的手中讨生活,一旦他们垮了,搞不好会连累到你和你母亲,所以,你要让他们永远都不能再欺负你们母子,就得有掌控他们生死的本事,让他们不得不依赖你生活,那时候,你还不是想怎样就怎样?”
风华的话直白得令曹颙完全不能回避,要么,你就永远做曹家的嫡子,等待着未来从你父亲和受宠的弟弟手中抢回自己应得的,如此,你便要忍;要么,你就努力奋进,靠自己的本事,给自己挣一个锦绣前程,从此不受他人威胁,亦不受任何施舍,然而,这个过程,仍然要忍。
广告位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