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几个月后可能就是她的死期,但现在挪出去的话,她不可能在外面熬上十天。
良缘也不绣了,她把针线收起来后就去给朱锦儿收拾东西。首先是炭和被褥这些保暖的东西,然后是她能用得着的各种药材。
晚上,李显回来吃晚饭时问起给贞儿找丫头的事,张宪薇道:“正好是年前,张婆子那里收了不少小丫头,都是他们的爹娘卖过来的。先挑一挑后再送到咱们家来选。”
“宁缺毋滥。”他叮嘱道,“咱们时间够,不必急在一时。好丫头不是那么快就能找到的。你告诉张婆子,有好的就给咱们留下来。”
“知道了,毕竟是要先尽着咱们自己家人用。”她道。
“对了,”他给她挟了一筷子菜,说:“我今天下午让人去西山的静心庵看了看,那里的主持素来有慈悲心。我在那里给朱氏租了个院子,庵堂里不闻杂声,让她去那里养着,听一听佛音,吃一吃素斋,说不定佛祖保佑,她的病能有点起色。”
“……”她停下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显看了她一眼,叹道:“我也是为了咱们家里人好。你我倒是都没关系,可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呢。朱氏这病一直不见好,最近又越来越重了,让她在家里,万一两个孩子染上了病,到那时后悔都来不及了。再说,过两天南儿就该回来了,家里三个孩子,不能不考虑他们啊。”
“……那我让人给她收拾。再多给庵里点银子,让她在那里能过得舒服些。”张宪薇木然的说。
“我让柳大多给庵十两银子,再送些粮食过去,主持会好好照顾她的。”他放下筷子,握住她放在桌子上的手,“你就别多想了。”
第二天一大早,车就套好了。柳大站在驴车旁边给驴顺毛,良缘带着小丫头把被褥和衣服抱出来放到车里。
赵氏也带着人过来帮忙,提着两个大篮子,里面都是吃的东西。因为是去庵堂里,准备的都是素点心。
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东西准备的不够多。炭也只能从家里用的暂时分出来了五十斤。这些东西送上去当然不可能都让朱锦儿一个人用了,庵里的尼姑会分走一大半。要先把她们喂饱了才有她的好日子过。
朱锦儿是被两个婆子扶出来了,她自己已经完全不能走了。她只是简单的在头上挽了一个髻,身上裹着一件看着崭新,其实过大的大棉袍。婆子们把她扶进车里,其中一个接过小丫头手里的包袱跟着也坐了进去。
本来侍候她的大丫头甜歌不肯去庵堂,她还没嫁人呢。早几天特地求她娘家的人来赎她出去,今天前脚送走朱锦儿,后脚她就回家嫁人去了。因为她侍候朱锦儿多年,赵氏还特地免了她的身价银,又送了她二两银子的妆裹。
前头一辆车是送人,后面跟着一辆车是给庵堂里送的东西,除了炭还有几袋粮食和一口袋盐。
张宪薇也出来送她。
婆子掀开车帘,朱锦儿裹着厚棉袍,歪靠在车厢壁上。她使劲睁开发黄的眼睛,颤抖着手紧紧握住她的手。
“太太……”只叫了这一声,她的眼泪就下来了,然后慢慢的摇头。
张宪薇的眼睛也发潮,物伤其类。她和朱锦儿何其相似?生与死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她掏出怀里的荷包塞到她手里,里面有十几两的碎银子。
“带在身上,好歹有个傍身的东西。”她道。
朱锦儿握住荷包泪如雨下,哆嗦的嘴唇想说什么,最后只化为一串哽咽。
婆子笑道:“太太放心,小的会好好侍候姨太太的。天冷,您快进去,留神一会儿雨大湿了鞋,该着凉了。”
柳大驾车向西山走,吱吱哑哑的渐渐远去。
她站在门前看着走远的车,良久才转身向回走。
晚上,李显回来时只问了一句人走了没?她说:“走了,柳大早上给送过去的。我让他们带了五十斤炭,这点只怕不够用,还是要再买点送过去。”
“她一个人能用多少斤炭?”他皱眉道。
以前都是这样。她说要给朱锦儿东西的时候,不管是吃的、喝的还是用的,他都要说上一两句。她以前觉得他那就像父母在别人夸孩子时总要谦虚一下,是客套话,是为了让她能安心给她更多才说的。
可现在再听到,却让她心凉。
她低头吃饭,没有接腔。
“你看着办。”他最后道,然后转头提起了贞儿买丫头的事,“什么时候张婆子来?挑好的人别直接往贞儿身边放,先搁到你身边看看。”
“我知道。”她道。接下来他说的都是家中琐事,再也没有提起朱锦儿。
一个月后,静心庵送过来话,朱锦儿病逝。
话送到的时候他正好在,听了只一顿,然后道:“给庵里再送十两银子,让他们发送了。咱们家要过年,没时间再去折腾这个。”
她把李克叫来,让他替家里去送银子,也好送一送他娘。
可下午良缘过来说,“大爷让大奶奶去了,他要去铺里,没空。”
良缘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她嘀咕道:“没良心的东西!”
她看着窗外已经掉光叶子的树,说:“咱们再送十两过去,给她多念几卷经,多点几盏灯。”
良缘立刻去拿银子,让柳二去追已经走了的赵氏。
窗外孤零零几根树枝在风雨中摇动。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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