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显从东院出来,绕过一条小径就是朱锦儿的院子了。
这座院子只有两间屋,一个大屋再加西边的一个厢房。外面一道矮墙一圈,成了朱锦儿的小院子。
要说住,也未必有在张宪薇的院子里住得舒服,只是自己一个院子,到底自在得多。
西面这道墙背阴,爬满了青苔。走进院子,先看到的是墙角的一堆药渣和煤灰。屋门前有两个小炉子上放着瓦罐,里面滚着药汤。
李显还没走近就闻到了屋里浓浓的药味。
一个梳着小髻的青衣丫头掀帘子出来,没想到李显就在门前,吓得手里的药碗差点砸在地上。“老爷,”她赶紧把帘子掀高,侧身让开路,再对屋里喊:“姨娘,老爷看你来了。”
李显在门外咳了两声才走进去。屋里关着窗,一室浊气。他皱了一下眉才走到里屋,朱锦儿看样子是刚刚从床上下来,裙带没系紧,头上的盘髻也是歪的。她慌乱中随手拢了一下头发,又理了理裙子才敢迎过来。
“老爷来了,怎么不让人先说一声?我这里都乱糟糟的……”她低着头,扶着李显坐下。
四处的东西、摆设虽然都是好东西,毕竟张宪薇不喜欢亏待人,特别是摆在明处的。只是屋里有个病人,时候长了,好像连摆设也染上了一层沉郁的病气,显得不够欢快。
梳妆台上摆着一盘鲜桃,红白水灵,个个都有拳头大小。李显看了一眼,朱锦儿忙道:“这是太太昨天让人送来的。”然后站起来去把那盘桃子捧过来,拿了一颗看起来最好看的递给他。
“嗯。”李显接过来,看这盘桃子说:“既然是太太给的,你就吃。”
朱锦儿揉着裙带,怯怯的笑了笑:“这桃子养人是不假,可奴家这副身体,现在连桃子都克化不动了。刚送来时吃了一颗,不到半个时辰就泄出来了……现在只能白摆着看看。”
“最近吃的什么药?”李显把桃子放下,朱锦儿见状,又想去拿别的,他按住她道:“坐着,要是累就还回去躺着。”
朱锦儿就歪在床头,扯过小被子搭在身上,笑着说:“奴家就是个药罐子,天天吃的药比吃的饭都多。太太也是为了我的病操碎了心,咱们家的大奶奶一天来看我好几回,真是辛苦孩子了。”
李显坐在她旁边,见有一缕头发掉出来就帮她掖回耳后,温言道:“别说这个了,咱们家难道还吃不起几剂药?现在吃的药好不好?要是没用,就再请个大夫,换一副吃。”
朱锦儿探身拿起床头放的一个方匣子,打开递过去说:“如今我就吃这个,比别的都顶用。就是银子花得像流水一样,再买十个我也够了。”
李显接过匣子,见里面是切成片的药材。
“这叫红参,是一个大夫说的。太太都是整棵买回来给我,参须我用来熬粥煮茶喝,这都是切成片的,我难受了就拿一片嚼着吃。”
李显拿了一片闻了闻,咬了一口嚼嚼,这个味就是这个屋里的味,连朱锦儿身上都是这个味。他把它扔回匣子里,合上盖子给她说:“你既然吃着好,就继续吃,这么点钱还是花得起的。过了这一阵,再请个大夫给你好好瞧一瞧。”
丫头这时才倒了茶进来,朱锦儿就要骂她:“你去哪里倒茶了?就是现打水也来得及了!”丫头把茶放下才说,“屋里没现成的热水了,炉子又都占着,我这是去大厨房提的热水。”
李显累了几个月了,见朱锦儿还在再教训丫头,就说:“好了,丫头不好就告诉太太,你别跟着生气了。今天晚上我歇在小屋里,你睡。”
他站起来出去,丫头紧跟着出来,抢在他前头把对面的小屋的门、窗都打开,通风散气。再把小屋里的铺盖卷起来,挪到外面去。
李显站在院子里,闭着眼睛吹风。等丫头把新铺盖铺好了过来请他,他才过去。院子外有人叫,说是热水送来了。
丫头过来问,他就说:“抬进来。”
热水抬进来,关了门,丫头先去给朱锦儿说一声,再回来侍候他洗澡。等他睡下后,她回到朱锦儿的正屋里,把铺盖铺在床角的地上。
朱锦儿问她:“老爷怎么样了?”
丫头已经躺下了,闻言支起身说:“老爷看着很累了。”想了想又说,“老爷这次出去治丧,一定是有不少事的。”她看着朱锦儿的脸色,又加了一句,“老爷一回来就来看姨娘,可见是有心了。”
朱锦儿闭上眼睛,等丫头都快睡着了才朦胧听见一句:“……我倒宁愿他没心呢。”然后是一声长叹。
一大早,李克和赵氏就到张宪薇的院子里来了。
贞儿和李南正在起床,屋里闹腾腾的,小孩子的欢笑声特别清脆。张宪薇笑眯眯的看着她在床上躲,不肯乖乖让丫头们侍候着穿衣服。良缘进来跟她说那两个来了。
张宪薇笑道:“让赵氏留下陪我吃饭,让老大办他的事去。对了,告诉他临出门前别忘了先去看看朱氏,到底是他的亲娘呢。”
良缘说:“来得这么早,不就是想能去那边多坐一会儿吗?”
“就你聪明。”张宪薇轻轻白了她一眼,“要是老大留在那里吃饭,你让咱们的厨房送两个菜过去。”
良缘点头,“我这就去说,老爷应该会过来这边吃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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