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知她们越是如此行事,李阳越是看不起。他已经定了亲,对男女之事也一知半解。两个妾虽然进了门,但平常说话、作态不像他见惯的丫头和别人家的太太、奶奶。
所以更加觉得她们不是良家女子。
他越避,那两个妾越急,更加殷勤。甚至一日,他在屋里念书,一个妾看天气炎热,特地煮了一碗绿豆汤给他送去,又以‘长辈’自居,替他收拾桌上的书本、笔墨,让他先休息一下,用一些解暑汤,书等一会儿再看不迟。
李阳当时就大怒,斥责她有辱斯文,行止不矩,让她赶紧出去。
那个妾当时就调笑了两句:“小少爷怎么这么大的脾气?岂不知奴家也算是你的长辈?奴家特地送了汤来,你不说谢谢也罢了,怎么还能赶奴家出去?好没道理!”
她也是在以前的人牙子那里说惯的,这种玩笑话也一贯无人当真,所以她说完呵呵娇笑着走了。
李阳年轻气盛,对这等女子看不起,却又要顾忌父亲的颜面,强把怒火压在心底,又不许下人告诉薛氏。
晚上,在薛氏那里强撑着笑吃了饭,回到屋里就吐了个一塌糊涂。下人再也不敢瞒,赶紧报给薛氏。
小妾去给李阳送吃的送用的事,她是知道的,可觉得这也没什么。那两个妾做了不少针线,李芾和她都有,这本来就是她们要巴结。
李阳不喜欢她们,薛氏也知道。看得出来他是少年意气,等长大就好了。何况儿子心里向着她,这让薛氏很高兴。
结果没想到会是这样!
李芾也吓了一大跳,赶紧请来大夫给李阳看,又细细问下人,李阳这段时间读的是什么书,写了什么诗,都拿过来看了以后,李芾也叹气了。
李阳心性高洁,竟然如此目下无尘。看来是圣贤之书读得太多了。
李芾想着怎么把李阳的性子给扭过来,但眼前更重要的是儿子的身体。所以立刻就把那两个妾给卖了。然后就跟薛氏说,要先在李阳房里放一个侍候的丫头。
那两个妾是破了身的,身价就低了不少。李芾和薛氏也不是恶人,反而交待人牙子给她们找个好人家,也让她们把屋里的东西都收拾了带走。
其中一个妾被卖到了渑城城郊的村子里,一个卖肉杀猪的屠户,年近四十了还没有老婆。在人牙子那里见了人后就掏了钱,把妾带回家后还特地请乡亲吃了顿饭,贴了红纸,明媒正道的娶她当了老婆。
这个妾嫁给屠户后,不到半年就有了身孕。孩子七个月的时候在院子里烧热水褪猪毛时压着了肚子,又在倒污水时不小心滑了一跤,孩子就出来早了。
幸好生出来是个儿子。屠户挺高兴,在儿子满月时又请乡亲吃饭,还把养得胖呼呼的儿子抱出来给大家看。
那个孩子虽然眉眼跟屠户长得像,都是扫帚眉、绿豆眼,但是剩下的地方都随了娘。不但看着比村里的孩子白胖,也更有贵气。
吃过这顿饭,村里就有流言传出来。
一是说这孩子不足月出来的,怎么这一看倒像是足月的?
再说这个儿子长得可不像屠户,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孩子。纷纷扰扰说什么的都有,屠户当然就听说了。疑心生暗鬼,他回家再看自己儿子,就怎么看怎么不像。再说那个妾嫁给他的时候,还带着两个包袱,里面有金有银,还有好衣衫。
妾说她是被主家赶出来的,还说惹恼了主家的大少爷,在主家待不下去了。可要真是这样,主家怎么会让她把这些好东西带出来?这可值上十几两银子呢。
屠户就觉得自己是个现成的龟公,是在替别人养儿子。开始对老婆不好了,三天五天的打一顿。
那个妾是个聪明的,她从小让爹娘卖给人牙子,又辗转几家,虽然嫁给了屠户,也想过要跟他过一辈子,可是这一打,倒把情份都打没了。
所以,屠户有一天回家一看,家里被翻了个底朝天。他藏的钱,妾的身契,妾的包袱都不见了。妾当然也不见了,只剩下儿子躺在里屋的炕上哭。
屠户养大了这个儿子,反正是个男孩,他钱也没了,就是想再买一个女人回来也不行了。不过他还是怀疑这个儿子不是他的种,对他不是打就是骂。
这个男孩长大以后,屠户的嘴里常常骂他‘野种’,‘都是你娘!’,他渐渐怀疑自己不是屠户的亲生儿子。村里还有当初的流言,他稍稍一打听就打听出来了。
前几年屠户重病,病倒在床时又说起这件事,更是把那个妾是从哪里买来的事都说出来了,还对那个男孩骂道:“回去找你那个有钱的爹!!我替他养大儿子,他欠我银子!”
男孩天天被他打,也没有多少亲情。打听出来是渑城东街巷子的李家就找过来了,他在李家大门前转了几天,因为身上邋遢,李家门房以为他是乞丐,吃饭时也给他盛了一碗。
他打听李家的事,得知李家就一个儿子,如果他能回来,至少也不用卖猪肉过日子了。他跟门房说自己是李家的儿子,他的娘是这家老爷的妾,后来被一个卖猪肉的买走了,生了他。还说要进去见李老爷,门房一听就哈哈大笑,把他给赶走了。
李家大伯和李阳都是相貌堂堂,他形容猥琐,哪有一丁点相像?
门房的人当他是个骗钱的,见他还来纠缠就把他打走了。等李阳死了,他又来了一次,这次正撞上李老爷,他就扑上去叫爹。
李老爷刚经过爱子早逝,听这街上有个年轻男子扑上来叫爹,虽然奇怪,可还是心软了,请他吃了顿饭,又听他说了一通‘身世’,知道是以前的妾的孩子,虽然是个骗子,但是李老爷还是让人把他好好的送走,还给了他两吊钱,让他好好过日子,别走偏门歪道。
柳嫂子擦眼泪:“当年,办这个事的就是我们当家的!老爷说得明明白白,那两个妾卖出去时都没有身孕!难道李家会把有身孕的妾卖出去?就是我们敢卖,人牙子就不会验身?就是那个屠户买回去时候难道还看不出来?那人就是个骗子!!”
张宪薇倒是不奇怪那个屠户儿子为什么想当李家大伯的儿子,又为什么挑到这个时候来闹。这么一场泼天富贵放在眼前,他一个乡下的穷屠户的儿子,这辈子见过的整银只怕没有二十两,怎么能不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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