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是个心正的人。
张宪薇放下信细问,来送信的是李家的老人。坐下来后把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她带着一家人走了以后,朱锦儿就关了家里的大门,再也不见客了,除了每天买菜的下人外,谁都不许出门。
那个妾过得挺好,朱锦儿着急她肚子里的孩子,张宪薇留给她的钱宁可省下自己的,也要补到那个妾身上去。最后这一个半月里,那个妾胖了两圈不止,肚子看着也越来越大。
到了该生的时候,朱锦儿请来了燕城一半的产婆,许下重金,只要生下的是孙子,就给她们双倍的礼金。
但是那个妾难产了,孩子一直生不下来。朱锦儿在院子里向着李家大伯这边磕头,求李显保佑孙子平安落地。又向西山的观音庙磕头,求菩萨保佑。
妾生了两天一夜,她在院子里跪了两天一夜,一口水都没喝过,磕了无数的头。
孩子太大了,生不下来,憋死在娘肚子里了。朱锦儿一听,立刻就晕过去了,当天晚上就发高烧说胡话。
当家做主的都不在,下人们没头苍蝇一样。还是一个李家的老人请来了大夫,给朱锦儿用了药,然后再让人送信到渑城来,问下面该怎么办?
张宪薇拿着这封信,先给赵氏看。
赵氏不识字,拿着信来回颠倒看了几遍,再听那个下人说,没等人说完她就哭了。
张宪薇劝她:“别哭了,孩子以后会有的。那个妾……多给她家一些钱。”
晚上,李显回来后,她把信给他看,他又把下人叫过来问。然后他把李克叫来了,把信给他。
李克接过信上下匆匆一扫,那个下人这回不用主人再问,自己就把事情又说了一遍。李克拧着眉,“爹,要不我回去一趟?”
李显摇头,“一个妾罢了,如何当得你亲自回去?给他们五两银子,发送了就行了。再给那家人五两。”
“是。”李克捏着信,“现在天气热,还是让他们快些办。”
李显点头。李克就交待那个下人,回去就把那个小妾葬了,五两银子包括发丧、买棺材纸钱、置办寿衣等。“这些也足够了,只怕还花不完。你们也尽点儿心。”他又交待,给小妾家人的五两别给现银,买成猪肉、面、米、布送过去,“这些大概连一两也花不了,剩下的给他们家买几头猪崽,买头牛什么的。”
一样样都交待好了,他这边细细的说,那个下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张宪薇在一边听着,心里摇头。
李克一个最大的毛病是怕别人骗他,特别是下人。他吩咐下人做事,一直是交待的格外的细致,生怕下人哄了他的银子去。
这不是什么坏事,可是他这样交待,岂不是明摆着不信人家吗?
下人也是要脸的。
等那下人走了,李克也回屋休息了。
张宪薇看李显闭着眼睛像在养神,眉头紧皱。她劝了一句:“孩子以后会有的,先歇了,明天还要早起。”
李显一怔,像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回过神来长叹一声。脱了衣服躺下来后,突然提起了李南。
“我看那个孩子是个有出息的。”他说。
他改主意了?张宪薇愣了一下,“老爷是说……”
李显翻过来,拍拍她的手说:“你和我都已经到这个年纪了,只怕是不会再有孩子了。大伯活到了六十,大伯母紧跟着就走了。等到我们的日子到了的时候,若是只留下贞儿一个,我不大放心。”
张宪薇想说‘还有老大呢’,可这嘴张了几张,都没说出口。她跟李克的关系可不算亲密,等她和李显都没了,想让他照顾贞儿是不可能的。所以她才看中了李单和李南这两兄弟,只要在这时把恩情种下了,日后贞儿也有靠山。
何况,当年她跟李南只有一半的母子缘,今生能补上是老天保佑。
她没说话,李显不知道在想什么,接着往下说:“我想,等回去后就把南儿记入咱们家的家谱上,寄在你的名下。”
“老爷,”张宪薇截住他的话,“老爷,这件事还是等等再看。”
李显叹气:“世事难料啊……早点儿安排好了,我也能放心。”
“咱们家还有老大呢。”张宪薇说,“他都娶妻了,能够顶起门户了。这时再把南儿接过来,嫡庶一乱了套,咱们一家都不得安宁。”庶子年长,嫡子年幼,多少家乱都因此而起?
就算李南是个过继来的嫡子,那也是嫡子,比李克更能在李家族人前站稳。
“这没什么。老大……虽然有些小心,但是那个孩子知道进退分寸。”李显说,“我想着,可以先让老大一家搬出去住,这样家里就乱不起来了。”
张宪薇一听就明白了,原来是为了这个。
“老爷,这话我可不能答应。”张宪薇柔声道,“老大一向孝顺,这么着该让孩子心凉了。”
她搭着李显的胳膊轻轻抚摸,一边说:“自从生了贞儿,我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家里的事也管不起来了,这几年多亏了老大家的在,她还能帮我一把。”
“这……”李显迟疑了。
张宪薇又加了把劲,“这事也不用急在一时。大伯家的事还乱着呢,等咱们回了燕城再细细思量,总能找到一个稳妥的办法。”她呵呵轻笑,“其实我倒觉得咱们家老大是个当家人的性子,心细才不容易出错。贞儿在他跟前从来不敢耍赖,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他也会好好照顾贞儿的。”
“唉……”李显闭上眼,眉头紧皱,“睡。”
等他睡沉了,张宪薇才翻了个身。夏夜闷热,窗户开了一条小缝,月光透进来洒在地上,干净、洁白、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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