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安轻叹一声,继续道:
“出身徐州的王芝本是富家子弟,后遭遇当地官吏欺压,不得不离家逃亡,其后不知怎么练就了一身不凡武艺,直接杀官造反,一路逃到兆南府附近。”
“此人的一身武艺在无漏武师中也属顶尖,更是聚拢数万反贼,气血一聚就是武道宗师也要退避三舍。”
“他身边还有白莲教大法师,千余精锐,自号转轮王,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连破数城,直逼兆南府而来。”
“封城在所难免!”
“令狐兄。”方正身躯一正:
“固安县那边怎么样?”
“固安县?”令狐安摇头:
“那里水患未除,方圆百里都是饿肚子的灾民,就算是叛军也不会对这种地方感兴趣。”
那就好!
方正暗自松了口气。
“现今大军压境,情况未明,还不知接下来局势会如何发展。”令狐安再次叹了口气:
“若是局势紧张,怕是会征召百姓抵抗反贼,文兄孤身一人还能躲躲,令狐家却是避无可避。”
“还不知有多少死伤!”
“征召?”方正眉头微皱:
“令狐兄,你这边可有出城的门路?”
“文兄想走?”令狐安侧首看来,摇头道:
“我劝你想清楚,兆南府墙高城固,待在城里总能保无恙,出去后漫山遍野都是反贼。”
“可未必安全。”
方正眼神闪烁,看似陷入沉思,实则已经消耗法力借助天机罗盘推算接下来的运势。
出城的话,会如何?
转瞬,
天机罗盘就给出答案。
小凶!
会有危险?
方正摸了摸下巴,他现在的实力已然不弱,如此还能遇到凶险,怕是会遭遇无漏武师。
那就不出城?
念头一动,他再次往天机罗盘中输送了一股法力。
不出城的话,又会如何?
转瞬。
天机罗盘再次给出答案。
小凶!
搞什么?
方正面泛无语。
出不出城都是小凶,难不成坐以待毙?
不过转瞬他就醒悟了过来,现今叛军围城,本就是进退两难,出不出城都会有危险。
‘命数难定,因缘而变!’
每个人的命数,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变化,卜算之法只能当做参考,并不能彻底免去灾祸。
若不然,
九元子如此人物,也不会夭折。
念头一定,方正反到坦然,继续与令狐安聊了几句,眼见时候不早,起身告辞离开。
随即去了黑市。
花钱在千机阁买了份最新的情报。
‘原来千机阁的前身是朝廷的情报组织,难怪入手的消息那么及时,现今怕也与地方衙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呵……’
‘九元子还从千机阁买到过假消息。’
‘看来,千机阁的消息,也不能全信。’
在九元子留下的记载里,有着关于千机阁的情报,真人、武宗接触到的东西自与常人不同。
千机阁的来历、万宝阁内部的争斗,都能略知一二。
“哗啦啦……”
翻了翻书卷,方正目露沉思:
“看样子,征召城中百姓抵抗反贼已成定局,不过现今还未执行,当是怕引起城中百姓暴动。”
“待到反贼日益逼近,形势紧张,自然而然就会开始征召。”
“唔……”
“此时情况还未太过严峻,若是出城的话还有门路可想,再晚一段时间怕是就难了。”
“出城……”
方正轻敲桌案,脑海急速转念。
令狐安、千机阁都有出城的门路,但他并不打算把自己的安危,放在他人的安排上。
方瓷!
“我在兆南府,也是有门路的!”
*
*
*
反贼大军压境,兆南府夜间执行宵禁,白日里也不能随意出门,每一坊每日只能有十个外出名额。
这十人,主要负责采买物资。
官兵时刻巡逻,一旦发现有人无故外出,立马抓紧大牢,一时间满城俱静,唯有南市稍显热闹。
坊市,
人流涌动、呼喊不绝。
“七坊要三百斤大米、十斤细盐、五十斤腊肉、两匹布……”
“快点!”
“马车跟上!”
“已丑坊要八百家大米……”
“要那么多粮食干什么?”一位登记的吏员抬起头,眉头皱起:
“大人有令,每坊米粮皆有限额,不得囤积,最多三百斤,多了的话我这边不能批。”
“这位大人。”一人靠近,悄悄塞过去一块碎银,拱手笑道:
“大人有所不知,我们那坊住着两户大家族,养着不少奴婢护院,三百斤委实不够。”
“还望包涵一二。”
“唔……”吏员眼神微动,暗自捏了捏碎银,随即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既然有难处,也不是不可以。”
“去吧!”
“多谢,多谢!”
来人连连道谢,拿着批条进入市场收购粮食,即使已经有官府压价,粮价依旧暴涨。
比往日翻了一倍不止!
南市内部。
方瓷。
已至初冬,身着长衣鲁威匆匆奔入店铺,面泛焦急之色,在这种天气下脸上竟是满布汗水。
他快步来到一位貌美妇人身边,道:
“掌柜的!”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王琪面色一沉:
“没看见我正在招呼客人吗?”
“不是……”鲁威眼神闪烁,低声道:
“东家来了。”
“东家?”王琪一愣,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东家’指的是谁:
“你说什么?”
“他现在怎么会来这里?”
“小的也不知。”鲁威面泛苦笑:
“但他现今确实就在小的家中,正等着掌柜的过去,顺便要看看这一年分店的账簿。”
王琪面色一沉,顾不得招呼客人,给他使了个眼色就朝后面行去。
路上,
步伐匆匆。
“你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鲁威急忙摇头:
“掌柜的您还不知道我,就是给我十个胆,也不敢背叛您啊!”
“哼!”王琪冷哼,又道:
“东家带了几个人过来?”
“这个……”鲁威迟疑了一下,方道:
“没带人,就他一个人过来的。”
“嗯?”
王琪脚步一顿,面露狐疑:
“就他一个人?”
“是。”鲁威点头:
“就他一人。”
“古怪……”王琪眯眼:
“这个时候来分店查账,难不成,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一个人过来,到底什么心思?”
“掌柜的。”鲁威道:
“咱们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事也有我在前面拦着,你怕什么?没出息的样子。”王琪瞪了他一眼,道:
“我去拿账簿,你去找那位。”
“那位?”鲁威双眼收缩,面泛惧色:
“真要这么做?”
“如果姓方的没发现什么,自然用不到,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王琪目泛寒光:
“希望他识趣!”
“快去!”
“是,是。”鲁威急急点头:
“小的这就去!”
…………
“东家。”
孙平呈上茶水,恭恭敬敬道:
“这是仙回山产的灵树茶,每年都有定额,方瓷也是靠着雷走红瓷的名声才分得二两。”
“您尝尝。”
“嗯。”
方正点头,举杯微抿,片刻后缓缓点头:
“不错,茶香四溢、回味无穷。”
“东家喜欢就好。”孙平面露笑意:
“等下小的把剩下的茶叶拿来,您走的时候捎上。”
“也好。”
方正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透过树荫缝隙洒落的光晕,眼中若有所思:
“你来兆南府,也有两年了吧?”
“两年一个月单三天。”孙平回道:
“孙某能从孙家的一文不值,到有现今这般家业,都要多亏了东家抬举,感激不尽。”
“呵……”方正轻笑:
“孙家以布行起家,偌大家族能看顺眼的也就你一个,怎么样?这两年在府城过的如何?”
“极好。”孙平低头:
“典了个小院,纳了浑家,店铺里事也少,都是王掌柜、鲁管事打理,我就打个下手。”
“钱多、事少,这种差事不知多少人求之不得。”
嗯?
方正眯眼。
这是话里有话啊!
自己当初让他来兆南府,是为了盯着分店生意的,现今却被人安排成打下手的闲人。
呵……
果然,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一个小小的店铺,也是如此。
“东家!”鲁威行入后院,在树荫凉亭前止步:
“王掌柜来了。”
王琪举步上前,她姿容淡雅,眉目间犹如描画,此即抬头看来嘴角含笑,魅力更增。
“妾身见过东家。”
“一别数月,东家可好?”
“尚可。”方正点头:
“府城的生意有劳王掌柜了,能以女子之身把方瓷打理的妥妥当当,方某也很佩服。”
“不敢当东家夸赞。”王琪轻摇螓首:
“全赖方瓷瓷器品质了得,就连远在京城的人都千里迢迢赶来收购,妾身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我们就不必互相谦让了。”方正轻笑,视线在王琪身后那人身上顿了顿,慢声道:
“账簿哪?”
“在这。”
王琪上前一步,从怀里拿出账簿,温热的账簿上还带着股女子幽香,方正接过账簿之时更是感觉自己的手背被人轻轻摸了摸。
这个女人……
眼眉微抬,方正面色不变,接过账簿缓缓翻开。
见状,
场中几人神情各异,俱都一声不吭。
不知过了多久。
“哎!”
方正轻叹一声,放下手中账簿,摇头道:
“去年此时,府城方瓷已经入账七千两白银,而今一年已过三分之二,却连四千两都不到。”
“除去支出,收益寥寥!”
“东家。”王琪美眸含泪,面泛委屈:
“怨不得妾身,今年的情况你也知道,水患、动乱、反贼一刻未曾停息,生意大受影响。”
“京城那豪客,本来已经预定了几千两银子的瓷器,却突然反悔,这一大单彻底泡汤。”
“妾身已经尽力了,奈何天不遂人愿啊!”
“是极,是极。”鲁威急急点头,附和道:
“东家,我跟着跑动跑西,对此最清楚不过,今年的生意难做,不止是我们方瓷一家。”
“是吗?”方正面色不变:
“可是据我所知,今年送到府城的瓷器比去年多了足足一倍,方瓷的名声在府城也已打响。”
“生意,虽算不得火爆,店里的客人却也络绎不绝。”
“绝无此事!”王琪美眸圆睁,道:
“东家不要听信谣言,您要是不信,可以跟妾身去两家铺面看看,可知生意多么冷清。”
“至于瓷器比去年多……”
“毁坏的也多啊!”
“原来如此。”方正依旧面色淡然,点了点头,继续道:
“巧得很,那位京城来的瓷器商人我也认识,他的说法与王掌柜的说法,可不一样。”
王琪面色一白。
“那位商人言道,他本打算在方瓷订购,却有人说可以私下合作,同样是方瓷的瓷器价钱仅有六成。”
方正端起茶盅抿了一口:
“六成不入账,王掌柜打的好算盘!”
“胡说!”
王琪美眸闪烁,陡然怒喝:
“东家,休要血口喷人,我虽是一介女流,却也不是任人羞辱的!”
“何必?”方正皱眉,面泛不悦:
“你在方瓷店里售卖不是方瓷的瓷器,收入不入账;故意增添损毁项目,私下高价售卖;劫下方瓷的生意入自己囊中。”
“如此种种……”
“若非如此,王掌柜怕也不能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买豪宅、豪车,在外养几个俊美情人吧?”
“你……你……”王琪娇躯颤抖,伸手一指方正:
“东家,你欺人太甚!”
“够了!”
方正低喝:
“人皆有贪心,这没什么好说的,你若少贪点方某其实不打算理会,奈何王掌柜贪心太过。”
“这样!”
他摆了摆手:
“你掏出一万千两银子,离开方瓷,此事就算作罢。”
“一万两银子?”王琪银牙紧咬:
“你做梦!”
她这两年贪的钱也没这个数,而且还要上下打点、挥霍消耗,真正积攒下来的其实并不多。
“哦?”方正挑眉:
“不给?”
“那就衙门见吧!”
“衙门?”王琪后退一步,面泛冷笑:
“就怕你连这院子也走不出去!”
“哦!”方正轻笑:
“好大的口气,莫非……”
“你指望此人对付我?”
他侧首,看向王琪后方那人,此人随王琪、鲁威两人进来,至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直至此时,才抬眉看来。
冰冷的眸子里如同藏有一柄利剑,摄人心神。
“不错!”
王琪头颅昂起,面泛傲然:
“好叫你知道,他是我王家本家叔祖,有着武道大周天的修为,今日东家既然要把事情做绝,就别怪我辣手无情!”
“叔祖?”方正摇头:
“此人年纪不过三十出头,竟是你叔祖?”
“什么?”王琪一愣,随即失笑:
“胡言乱语,王粲叔祖早已年过甲子,你莫非是不长眼,这等模样哪像是三十出头?”
场中的鲁威、孙平同样面色古怪。
这名叫王粲之人头发花白、面有褶皱,身体更显佝偻,这种苍老感不可能是三十岁。
“他说的没错。”
突然,‘老者’开口:
“我确实才三十出头。”
王粲眯眼,直视方正,表情疑惑中带着些许忌惮,他的话也让场中其他人愣在原地: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林家惊神劲。”方正慢声道:
“欲伤人,先伤己,惊神破限、损及寿元,阁下天赋倒也不差,应该已经把惊身劲修至第六重天了吧?”
“可惜!”
“活不了多久了。”
王粲面泛惊愕,缓缓直起腰背,肃声开口:
“你竟然知道惊神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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