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焕到了县衙大门,却是有些意外。那徐进嵘正脸上带笑地坐在马上。这倒罢了,只他身旁竟是邻县巨渡万桥二县的知县,且那两位瞧着对徐进嵘竟是带了丝奉承之意。不过略怔了下,面上已是堆了笑,将他三个迎了进来入座奉茶,木县丞一干人陪坐。
杨焕与另二位知县见过礼,又与徐进嵘一番寒暄,场面热络得很,只差勾肩搭背互表情谊了。不知情的人瞧来,还倒这两个今日是老友重逢,故交再见。只边上的另两位知县和木县丞却是知晓,这杨知县一来青门县便狠狠地得罪了徐进嵘的。如今瞧这两位如此一团和气,一时有些目瞪口呆起来。只这两位,哪位都是得罪不起的。故而虽是心中暗自生疑,只不过各自交换下眼色,静观而已。
一番问候后,话题自是围着那修筑海塘之事展开。万桥知县叹了一番青门县糠麸定塘基的妙策,笑道:“听闻此等妙策竟是出自杨大人,实在是令我等钦佩万分。”
杨焕瞧了眼徐进嵘,见他正炯炯望着自己,嗯哼了一声,表示此等小事一桩,不在话下。
徐进嵘笑道:“此法子听着虽简单,却是绝妙。若非极其聪明之人,哪里能想得出。徐某不才,有些好奇杨大人是如何想出此等妙策?”
他既是如此说话,另两个知县自也是同声应和,齐齐追问。
杨焕皱了下眉头。他那夜里只顾想着怎生压倒许适容亲热,一时倒是忘了问她缘何想出。此时被人问起,一时有些应不出来,正想打个哈哈混过去,突想起自己前日路过个海边盐民家中歇脚喝水时看到的一幕,灵机一动,笑眯眯道:“不过是偶然见到本地乡民喂猪的桶沿上漂着一圈稻糠,这才想出的此土法子的。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叫各位见笑了。”
那二位知县听罢,自是连连夸赞,徐进嵘亦是笑了下,瞧了眼随行而立的管家。
能家便是前次为了徐大虎之事来过一次的那位。见家主看向自己,急忙稍稍出列,对着坐上诸人行了礼,这才恭恭敬敬道:“我家三爷前些时日虽人在州府,只却一直家乡里的修堤事宜。听闻杨大人统领有方,如今进展顺利,心中甚至欢喜。只前两日得知修堤银钱有些短缺,若这造福万民之事因了银钱一项受阻,实在可惜。故而今日冒昧将邻县二位大人一道邀来到此,为的就是这修堤的事。”
邻县那两个知县被徐进嵘派人请来到此,也未提缘由,路上稍稍问了两声,见对方不提,慑于徐进嵘的威势,也未敢多说什么。自进门落座后到如今,一直就有些摸不着头脑。此时听徐家的管家提起这茬,精神一振,两人对望一眼,俱是齐齐看了过来。
徐管家顿了下,这才接着道:“我家三爷的意思,这修堤短缺的银钱,俱都由我家三爷应承了下来。不知三位大人意下如何?”
那徐管家说完,不只巨渡万桥知县目瞪口呆,连杨焕亦是有些惊讶。青门一地,前次虽有民众自发捐募,后又从一十六户豪绅处歪了些银钱出来,只比起预算,仍有三万左右短缺,加上邻二县,若真要全部应承下来,没个十万贯,只怕是解决不了。
杨焕听得那徐进嵘昨日递贴,今日上门竟是要来送钱的,确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看了眼那徐管家,见他说完话后站那里,面上神色虽仍失谨,只眼底里却有抑制不住的微微得色,反观那徐进嵘,坐在那里却是面色如常,见杨焕看自己,对上了他目光,朝他微微含笑点头。
杨焕想也未想,下意识地便要拒了。只他还未开口,边上另两位知县已是齐齐站起身来,朝着徐进嵘谢道:“我等虽从前未与徐大人谋面,只也听闻大人为人豪爽仗义。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大人如此慷慨大义,造福乡里,实在是我三县百姓之福泽,叫我等景仰不已啊。”
徐进嵘看了杨焕一眼,这才开口道:“二位大人言重了。我虽长居州府,只青门乃我祖地。家母前些年虽随了我迁居至州府,只久居不惯,又年事已高,思念乡土,日夜想要归迁。我因担心水患,无奈阻拦,家母不喜,时常责骂不孝,甚是惭愧,心如油煎。此次听闻杨大人意欲重修海塘,正中我心意。海塘若得坚固,我自当可放心由了家母之意,迁回祖宅安养过老。前日与陆大人闲谈,偶然得知乡里筑塘银钱短缺,我虽并无大富,只无论如何,也欲竭尽全力助此一把,万万不可因了银钱短缺废止。故而今日特来拜会各位大人,言明我心意。一来,这造海塘乃福延后世之德,若有余力,自当鼎力相助一把,二来,也不过是为了尽我一片孝心,好让家母得以归迁乡土,颐养天年。还请诸位大人勿要见笑。”
这一番话,当真是在情在理,莫说那二位知县,便是杨焕,那想拒绝的话也是一下被堵了回去,只得呵呵干笑两声,听着边上二人又在那里一叠声地赞叹他孝心可嘉,感天动地云云。
徐进嵘说完话,只交代了能家择日将银钱送到,也未多坐,便起身告辞。杨焕送走了那三人,急忙一溜烟地跑回了后衙,见了许适容,将方才的事情一说,皱眉道:“这姓徐的说的是头头道道,只我总觉得不对。怕是背后有什么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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