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真人?”
常圣此刻看着颇为狼狈,一身衣裳破破烂烂的,都是摩擦过的痕迹。
护送他来的十余人行礼,为首的说道:“常圣谋反事败,被曹先生和花花擒获。曹先生令我等顺着山壁用绳子滑下来。半途惊动了守军,五十余兄弟,折损大半。”
只需想想,就能想象到此行的艰难。
“辛苦了。”
李玄微微低头,为那些勇士默哀。
“曹先生说,务必要把常圣给送到殿下手中。他说,殿下必然会欢喜。”
“是啊!孤,欢喜不胜!”
常圣惨笑道:“当年的小崽子,如今竟然成了气候。当初老夫就说了,既然要动手,那便下狠手,一个不留。可李泌却担心激怒宣德帝与武后,于是便在外围围困。谁知晓那一夜孝敬竟然用自己的侍卫们集体覆灭,换来了你的生路。哈哈哈哈!”
父亲!
李玄闭上眼,脑海中闪过那一夜。
想来,是火光冲天。
那些侍卫前赴后继,只是为了给他开出一条生路来。
“孤,记着他们。”
李玄淡淡的道:“说吧!”
“殿下,常圣交代,当初所谓陛下调戏德妃为假,德妃与李泌勾结,故意陷害陛下。”
“好!”李玄目光炯炯,“此事记得散出去。”
他要一步步的为父亲洗清冤屈。
“李泌当年在宣德帝和武皇那里多次诋毁陛下。”
“老狗!”李玄冷笑,曹颖说,当初孝敬皇帝对李泌颇为亲切,亲自过问他的学业。可这一番亲切,换来的却是狼心狗肺。
“当初,宣德帝和武后对你不薄。”林飞豹来了,虎目含恨,“可你却狼心狗肺。”
“哈哈哈哈!”常圣笑道:“当初孝敬曾说,长生不可凭,帝王万万不可沉迷于此道。可宣德帝喜道家,武后喜佛家。就他显得特立独行。”
“那也不是你与李泌父子狼狈为奸污蔑陛下的理由!”林飞豹冷冷的道。
“可他做了什么?”常圣跪着,抬头冷冷的道:“他建言,方外不该持有太多田地。既然清修,物欲越多,心中牵挂就越多,就越乱。这与方外清心寡欲之道不符。”
“他说的难道不对?”李玄问道。
“对。”常圣突然笑道:“可哪来的什么狗屁大道,所谓大道,便是看清人心,而人心最是脏污,任凭你如何清修,那欲望依旧会不由自主的冒出来。
老夫修炼多年,才发现只是一场空。哈哈哈哈!一场空!
既然修炼是一场空,那老夫自然要享受才是。钱粮,权力,该有的老夫自然要去追逐。可孝敬却想限制我方外。没了田地人口,难道要我等自己去种地养活自己?”
“原来,是为了这个吗?”李玄眸色微冷。
“人活着不能享乐,那便是生不如死。孝敬想让咱们生不如死,那咱们岂会让他好过?”常圣笑的得意。
“你等手握大量田地人口,这些田地人口皆不缴纳赋税,这是在掘大唐的根。”韩纪说道。
“那你该去看看那些肉食者,谁不是如此?那些世家门阀,那些权贵,那些豪强,每个人都在挖大唐的根,可多年来,为大唐掘墓的那些人依旧锦衣玉食,而你等怜悯的百姓,却过的如同猪狗。老天爷可曾管了?谁管了?”
常圣的双手被绑着,仰头问道:“谁管了?”
“孤!”
李玄绕过案几,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李元李泌父子不管,朝中重臣不管,天下生民在哀嚎,老天不管。他们不管,孤来管!”
“你?”常圣愕然,“你疯了?你就不怕得罪了那些人,他们会给你使绊子,乃至于谋反。”
“怕。”李玄说道:“可孤更怕百姓揭竿而起!”
“百姓?”常圣仿佛听到了一个最好笑的笑话,“没有世家门阀打头,百姓谋反,就是个笑话。”
“当百姓被彻底激怒时,什么世家门阀,将成为他们的刀下鬼!”
李玄轻蔑的道。
另一个世界中,当那位落第举子带着麾下冲进长安城时,天街踏尽公卿骨。
当黄巢举起屠刀,杀的士族人头滚滚时,长安城中,歌声响彻云霄——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常圣惨笑着,“当初师傅曾说过,老夫头角峥嵘,非池中物。若是红尘中人也就罢了,方外人最忌讳的便是头角峥嵘。
他让老夫发誓,此生不得掺和政事。老夫答应了。
这些年来,老夫是没掺和政事,可老夫却掺和了……兴废之事。
老夫自知背叛了誓言,故而每年都会施舍粥药。老夫杀一人,救十人,可否?”
“李元父子登基,天下为此付出了多少代价?”李玄觉得常圣的想法太美,“那杀孽,滔天了!”
“老夫救赎多年……”
“天下被李元父子荼毒多年!”
“老夫愿终生为天下祈祷。”
“老天定然不肯听你这等人渣的祈祷。”
李玄走出大帐。
“来人。”
“在!”
林飞豹和张栩上前。
这一刻,没人和他们抢。
“常圣,竖杆子!告知天下!”
“领命!”
“不!”
妙圣真人哀求着,“老夫愿意帮助殿下,老夫知晓李泌的许多弱点……”
李玄摆摆手,林飞豹和张栩一人一边提溜起了常圣,走向大营外。
李玄看着远方,轻声道:“父亲,这是第二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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