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裳笑着问道。
他转身去寻,寻了半晌,才找到被王老二藏着的包裹。
“你说你这孩子,这肉干谁会抢你的?藏的这般好。”
屠裳打开包袱,里面还有一层,再打开,还有一层……
他嘴角含笑,“这孩子……”
包袱摊开,肉干的味道渐渐弥漫开来。
“老二,是肉干,上好的牛肉干哎!”
屠裳拿起一块肉干,递到了王老二的鼻下,“你闻闻,味道香着呢!”
“你这孩子啊!”
他撕了一条肉干进嘴里,缓缓咀嚼着。
“那年,老夫一家子被烧死在了家中,老夫杀官祭奠,被抓进了牢中。
刚进去时,老夫浑浑噩噩的,宛如行尸走肉。
渐渐的,老夫醒了过来,先是悲愤,恨不能毁灭了这个世间。
牢中的人犯嘲笑老夫,说什么世间那么大,那么多生灵……
可老夫的家没了,那这个世间还存在作甚?
老夫想杀人,可看着那些狼狈不堪的人犯,老夫不屑下手。
悲愤就这么渐渐消散了,剩下的皆是茫然……
老夫在想啊!要不杀出去,从牢中直接杀出去,随后寻个地方隐居。
可隐居为何?不就是对世间绝望了吗!
既然对世间绝望了,那还活着作甚?
老夫又想,要不就浪迹天涯,混迹世间。
可一想到死去的家人,老夫就觉着生无可恋。
家人都不在了,这万丈红尘和老夫再无关系。
老夫想来想去,竟然发现老夫活着就是个毛病。
呵呵!毛病!
老夫咒骂老天,狗娘养的贼老天,想着贼老天若是有本事,就把老夫收了。
可咒骂的再恶毒,贼老天依旧无声无息。”
屠裳摸摸王老二的脸,“老夫又想,要不……就一了百了,自我了断了吧!
恰逢此时,叛贼攻打叶城,狱卒说但凡能厮杀立功的,可减轻刑罚。
老夫心想,兴许这便是老天爷想弄死老夫的手段。于是老夫就去了。
老夫也不动手,就在那里看着,等着贼人一刀砍死老夫。
郎君一脚踹倒了老夫,老夫心想,为何不动手?
你这孩子却硬生生的把牛肉干塞进了老夫的嘴里,不吃都不行……
老夫想到了最小的一个孙儿,他也是如此,觉着什么东西好吃,就会塞给老夫,不吃他就噘嘴不乐。
哎!老夫吃了,他就咯咯咯的笑,咯咯咯的笑,可他最后在火堆里变成了一小坨,老夫的孙儿啊!”
屠裳的眼中多了回忆之色,温柔了许多。
“那一刻,老夫想到了自己的孙儿。
老夫想,这贼老天不是要杀了老夫吗?为何送来了这么一个傻乎乎,却让老夫心中暖和的年轻人?
那一瞬,老夫觉着阳光照进了心里面。
哎!那……那就是重新活了一遍的滋味。眼前陌生的就如同从未见过,那些东西啊!都是如此鲜活。
老夫,活过来了!”
“老夫的孙儿死了,可在叶城,老夫又找到了自己的孙儿。
那个孙儿,就是你啊!老二!”
屠裳看着王老二,眼神柔和,“老夫曾发誓,若是老夫的孙儿能活过来,老夫此生便会护着他。
若是他得罪了官员,老夫就为他杀了官员。
若是他得罪了帝王,老夫便为他弑君。
只要他,活着!”
……
屠裳换了一身布衣,背上了那个装着肉干的包袱,再看看王老二,微笑道:“好好躺着,阿翁出去一趟。”
他去寻到了杨玄。
“出去走走?”
“是。”
杨玄点头,“早些回来。”
屠裳这等猛人除非用大军围杀,否则什么斥候游骑压根不管用,他径直逃跑,谁挡得住?
屠裳就这么空着手出了大营。
……
陈永和丁月并未远遁,而是在黄州城西面十余里的一个林子里歇息。
南周物产丰盛,林子里随便就能寻到猎物。
两只肥硕的野兔在篝火上烤的吱吱作响,不时有油脂滴落下去,篝火猛地炸起。
丁月靠在大树上,眯着眼,“那杨狗躲在大营中,咱们不可能潜入进去,如此奈何?”
“等!”野兔被树枝穿着,陈永握着树枝轻轻转动,换个面继续烤制,“黄州乃坚城,杨玄必然会多次查探。”
丁月想起了王老二,“你想想那个年轻人,修为如此。你我二人骤然出手,竟然都无法杀了他。杨玄的身边定然有更厉害的好手,他一旦出行,身边少说百余人,加上好手,咱们二人如何行动?”
“雷琦那边会出手。”陈永淡淡的道:“出城前我便和他说过,一旦刺杀未果,雷琦就会令麾下狼骑伺机出击,到时候,咱们二人就藏在狼骑中,突然暴起。”
丁月伸个懒腰,上半身曲线玲珑,让陈永的呼吸紧了一瞬。
“也就是说,咱们能回去了?”
“嗯!等到了夜里,咱们就潜入城中。”
“也好。”丁月摸摸头发,“出来几日,都未曾沐浴,头发都油了。”
陈永眼中的欲望消散,“听闻你在师门有美人之称,美人也会头油吗?”
“咯咯咯!”丁月捂嘴笑了起来,“你以为,美人就不吃人间烟火吗?”
陈永摇头,“当然不是,只是以为,美人的吃相会好看些。”
“这话让我觉着你傻乎乎的,就像是今日那个傻子!”
“杨玄竟然会用这等傻子来领军。”陈永笑道:“可惜,今日差点就能杀了他。”
“下次再杀也一样。”丁月看着烤的差不多的野兔,舔舔嘴唇,“差不多了吧?”
陈永低头看了一眼,突然身体一绷。
沙沙的脚步声在林子外停住,接着走了进来。
陈永给了丁月一个眼色……在这等时候,女人比男人管用。
丁月起身,“谁?”
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传来,“老夫!”
陈永背对来人,问道:“是谁?”
丁月摇头,“不知。”
脚步声突然消失。
陈永猛地弹起来,和丁月并肩而立。
一个老人突兀的出现在他先前坐着的地方,干咳一声,“你二人可曾见过一个傻乎乎的年轻人?”
老人一身布衣,丢人群里谁都记不住的那种。
但陈永却在那双老眼的注视下遍体生寒,“没见过!”
丁月娇笑,“老丈是寻孙儿吗?”
老人点头,“是啊!老夫的孙儿不见了。有人说他被一男一女毒打了一顿,老夫就来瞧瞧。”
“是吗?”丁月笑的妩媚,右手按在腰间,身形一动,软剑就弹了出来。
嗡!
她飞掠而至,软剑猛地弹向老人的脖颈。
与此同时,陈永也赶到了,一个扫堂腿,地上的落叶被劲风席卷而起。
老人要避开软剑,就必须身体后仰。而身体后仰双脚就无法离地。
二人配合的天衣无缝。
丁月的嘴角甚至还带着得意的微笑。
老人伸手,右手握着一段树枝。
随手刺去。
同时抬起右脚,用力往下踩。
叮!
树枝碰上了软剑,丁月只觉得一股巨力涌来,不禁松开右手。
软剑飞起。
树枝刺入了她的肩头。
同时,陈永的扫堂腿也到了,刚好被这一脚踩住。
咔嚓!
惨嚎声中,老人并指刺去,点在了陈永的胸口。
二人倒地。
绝望的看着这个老农般的老人。
“你是谁?”丁月嘶声问道。
老人开口:
“那个傻孩子的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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