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考虑要不要把李牧召回来询问一下的时候,洛阳又传出来了消息。
收税大棒,从嚷嚷,落到了实地。洛阳侯府贴出告示,所有洛阳城商贾,必须限时报账,所有交易三十税一,无论是商铺,还是市场,均按此收税。主动缴纳商税,可以根据情况不同,享受减免、退税、甚至补贴。但拒不缴纳商税的,一经查实,即刻下狱,罚款、充军、发配,绝不姑息。
消息传回长安,不光是满朝文武懵了,李世民自己也懵了。
李牧这是要干嘛?他这是要宣战吗?
商税,古来就有,但是也就仅仅是有而已。因为实际的收税,非常难实现。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他们的交易,很多都是以物易,或者以工代。而所谓的商人,也很少有是自己的买卖。长安洛阳的商人,多数都是大家族,大门阀的家奴,替背后的势力掌管生意罢了。
简言之,这个时代能坐得起买卖,做出点规模的,基本都是特权阶级。例如五姓七宗,例如各路的勋贵、门阀等等,你要收税,归根结底就是在他们的兜里掏钱。洛阳是长安的咽喉,你李牧卡在咽喉之处,收取税费,这与勒索天下有何区别?
更重要的是,若开此例。把商税规范起来,朝廷是会因此得利,但对勋贵、门阀这些特权阶级来说,他们的损失该有多大?李牧要求三十税一,他们的损失就是三十分之一。这样的损失,他们能够认可么?
李世民做梦都想收商税,但他自己都觉得,这事儿恐怕施行不了。可是李牧,竟然突兀地就干了。李世民虽然佩服他的勇气,但又觉得,李牧这是在胡扯,他到底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够把这件事做成了?
……
同样的疑惑,马周也有。得到消息的时候,马周还在收公粮,刚刚收到消息,他就快马加鞭地回到了洛阳城,找到了正在用裁缝技能给自己未出生的孩子做衣裳的李牧,眼看着堂堂洛阳之主,大唐唯一的彻侯,竟然在穿着引线做女红,马周差点没有晕过去,强忍住没多嘴,等李牧把最后一根线头剪断,这才施了礼,出声询问。
“……侯爷到底以何为凭?你难道不知道,这是惹了众怒么?”
“稍安勿躁、”李牧端详了一下自己做的‘开裆裤’,满意地点点头,放到了旁边。技能升级之后,效果果然好了很多。他把一个上午做出来的衣裳,都搁在一边放好,转身看向马周,道:“以何为凭?就以洛阳为凭啊?以马上要修好的驰道为凭啊?还能以什么为凭?”
“侯爷,你觉得他们会乖乖缴税?”马周很想说一句,你太天真了,但是看到李牧似笑非笑的样子,不知怎地,没敢说出口。
“他们必须得缴税啊。”李牧轻笑一声,像是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马上就要入冬了,长安城里缺粮食,缺衣物,人们生病,也缺少药材。内务府签了很多订单,赶在入冬之前都要交付,否则就是违约。违约是要赔钱的,而且不是少钱,是一大笔的钱,你知道吧?”
马周当然知道,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些有什么关联。
“你真是让我失望啊。”李牧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道:“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见识还是浅薄了……驰道,我修的,洛阳城,归我管。他们不缴税,我便卡住道路不让他们过。区区商贾,还敢扯旗造反不成?他们可以不缴税,我也不逼迫他们?但若误了订单的时限,赔钱可不能怪我。明明交了税就可以不耽误的,对吧?他们当然也可以去找陛下告状,可我毕竟在洛阳啊,陛下不能当面问我,信使八百里加急,一来一回也是两天。本侯倒是有的是时间,大家一起扯皮呗?反正你们不缴税,我就封路不让过,看谁的损失更大。”
李牧讥笑一声,道:“扯皮扯个三两月,即便陛下把本侯召回长安,也没关系啊。本侯又不赔钱咯!”
马周嘴角抽搐了一下,一句‘无耻’差一点就脱口而出。敢情这还是个连环套,他总算明白,李牧主持内务府的时候,为何会加上违约条款了,原来是个坑!前几天,洛阳的粮商不就是怕违约,才被李牧拿捏的死死的么?谁能想到,还带这么玩儿的,一个招竟然能用两遍,而且还都这么好用!
马周忽然想到一件事,问道:“侯爷,不对吧,我记得好像还有个什么‘大唐保险’,不就是保这种的么?你突然收税,这算是其中的‘不可抗力’吧,若延误了,大唐保险得赔钱!”
“呵!”李牧笑得更加开心,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马周,马周接过来仔细瞧,原来是一张大唐保险开具的保险单,只见上头约定条款的第三条,赫然写着,大唐保险所保的货物,只适用于大唐律规定范围内的合法货物,货主必须承担告知义务,若查出货物违法,则保险单不具效力,大唐保险可以拒绝赔付。
马周顿时明白这坑在哪儿了。
按照大唐律,三十税一是合法。你不缴税,那你的货物就不合法,货物不合法,我就不赔付。你赔多少钱都活该,而订单的违约条款里头,可没有说你的货物被判定不合法,订单就不用交货了。这条看似没什么问题,却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有了这一条,大唐保险一文钱的损失都不会有。
马周看着保单半晌,终于一躬到底:“侯爷算无遗策,马周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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