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案牵连甚广,已上达天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张家因有官司缠身,长子外放,年也不曾好好过,全家除了三个上学的都忙碌非常。廷瓒编修任满,知彭泽县令,即刻上任,姚氏细细打点所需,又拨了家里得用的丫头,婆子给何氏使唤,连从小照顾廷珑的吴妈妈都给她带了去管事。张英也细细的访了钱粮师爷和刑名师爷随长子一同赴任。姚氏唯恐任上清苦,执意将天赐留在府中,叫安顿下了再来接。
虽然家里忙乱,廷珑却一无所知,只安心在学里读书。没想到这种没有任何目的性和强制性的教育非常对她的脾气,居然头一次感受到了学习的乐趣,在枯燥的古籍中品出了趣味。她本来就是做研究的,对学习没什么抵触心理。但是过去学习的动机和目的不纯,有很多压力,从没这么快乐的,像块海绵似的主动吸收着知识。
掩饰已经不必要了,卢师傅摆明了当她陪读,她爱做什么,来与不来都随她去,她也就光明正大的跟廷玉摆开一样的教材,真的当起陪读来。遇到不懂的就问二哥哥跟然哥两个。
以然因张家收留,又为他父亲奔波打点,正怀着十二分的感激,不知怎样回报,因而对廷珑十分耐心温和。廷珑出言相询,总要徐徐讲解,还担心自己用词太深了,怕廷珑听不明白,必要深入浅出的说上一车的话。
廷珑认定他是自己的私生哥哥,本来很为姚氏鸣不平,等想到他的身份,比自己这个占了人家皮囊冒名顶替的女儿不知名正言顺了多少。又看他对自己和廷玉都十分谦让,不肯露一点锋芒,可怜他自知身份尴尬,小小年纪就这样容让懂事,渐渐生了好感。这两人一个当对方是于自己有大恩的恩公之女,一个当对方是自己苦命的便宜哥哥,存了这样的心相处,自然十分融洽。再加上廷玉也是个省事的人,性格温柔敦厚,言语斯文,正喜欢有推心置腹的朋友和他一同上进,所以三个小人处的十分和睦投契。
到了二月底,姚府老太君派人送了帖子,邀张府上巳日过府赏花。张英便让夫人自行安排,又叫卢先生给孩子们放一天假。到了那一日,姚氏便带着廷玉,廷珑,以然和几个家人回姚府看望祖母。
下车才走到垂花门,方氏已经带着哥儿、姐儿在二门迎接。姑嫂见了礼,小辈也行了礼,一行人就到老太君房里请安。老太君还是过年的时候见过廷玉,廷珑,早就十分想念,拉着手细细的问。又瞧见有个眼生的哥儿,就问:“这是谁家的孩子,长的好体面。”方氏就附耳过去,轻声跟老太君说缘故。
老太君知道方维信下狱的事情,听说是他家的少爷就叫到跟前来细细的瞧,半晌,跟方维仪说道:“我看这孩子的气宇像是有福的,必能遇难成祥。”
又问以然:“然哥儿是属大龙的吧?我还记得……跟我们家清扬倒是同岁。”招手叫一直站在三房李氏身边的男孩,道:“清扬来,见见你兄弟。”
老太君看两人行了礼,笑呵呵对清扬道:“带着弟弟妹妹们去花园里玩去吧。”又吩咐伺候的人:“留心着些,别叫他们磕着碰着。”
一群猴子就跟刚从笼子里放出来似地,一眨眼就没了。
廷珑也跟着姚清芬,清芳,清芷几个一块到后园里去看花。
走到半路清芷就说:“那几朵破花谁家里没有,有什么好看,到我房里去,哥哥从南边来,给我带了只鹩哥,什么话都会说,可好玩了。”
清芬、清芳是主人,廷珑也无可无不可,几个人就顺着游廊去了三房的院子。三奶奶还在老太太房里应卯,院子里就几个小丫头。清芷吩咐小丫头取开水来泡茶,就有小丫头笑嘻嘻的应了,自去。
进了房里,廷珑只见满眼锦绣,家具是一水的填漆螺钿,磨的光闪闪的耀眼,软烟罗的幔帐,朦朦胧胧,如烟似霞。小丫头端上茶具来,姐妹几个对坐品茶。
廷珑略一沾唇,发现茶是好茶,只是水烧过了泡走了味,带着苦头,就不肯喝,只把玩手里的杯子。那杯子是粉彩的花卉,釉彩粉白光亮,绘画精细,要是搁在以后,这么一套物件够买套房子的。
清芬见她只看不喝,笑道:“珑儿又犯傻了,老太君就说,器物是给人使的,就只她反倒是给器物使唤的,看得过眼的东西都恨不能供起来。”
廷珑想了想不由笑了,她是做古瓷研究的,正是叫瓷器奴役着,以伺候这些娇贵物件赖以为生————老太太的话真是一针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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