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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浚哭了很久。
他哭的时候,陈康伯喝了三杯酒,吃了五块肉,叹息六次。
然后张浚终于哭不动了。
人老了,感情就会变得比年轻时稍微脆弱一点,当年富平之败和淮西军变之后,张浚都没有灰心丧气,一直都在相信自己还有下一次的机会,所以他一直没哭过。
但是这一次,他确定自己没有下一次的机会了,所以他哭了,仿佛是要把攒在心里几十年的眼泪都给哭干净为止。
等终于哭完了,张浚抬起头,抹了抹脸,低声道:“抱歉,长卿,我失态了。”
“无妨,失态的张德远比不失态的张德远更让人觉得亲切。”
陈康伯尝试打趣张浚,但是没见到张浚脸上有什么额外的表情,便只能第七次叹息,又问道:“德远,今后有什么打算?”
“今后……”
张浚出神的想了想,苦笑道:“临安既然没了张浚的容身之所,张浚就只能卸下一身重担,忘掉三十年夙愿,辞官归乡,虚度晚年了。”
“落叶归根,挺好。”
陈康伯没有提出任何挽留的想法,只是点了点头,便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嘴里咀嚼。
然后第八次叹息。
两人又沉默了好一阵子,张浚才重新开口。
“长卿,张浚这辈子挺失败的,富平之战打不赢,淮西军变解决不了,葬送大宋十万精锐,堪称大宋的罪人。
待年逾花甲,好不容易以为可以大展拳脚将功补过,结果北方出了光复军,两年,就做到了张浚一辈子也做不到的事情,你说,后人会怎么评价张浚呢?”
张浚似是有心似是无意的询问陈康伯。
陈康伯看着张浚面无表情的模样,忽然笑了出来。
“你张德远原来也会害怕?所有人都觉得你张德远纵然有千万般错误万般不是,唯有不会害怕这一点是对付金国最强的利器,也是最值得所有人敬佩的,结果到头来,你也会害怕?”
张浚愣住了,看着陈康伯似是嘲讽的一张脸,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哈哈大笑。
“是了,是了!张德远没什么强项,就是胆子大,他们怕金人,我不怕金人,虽然现在金人没了,但是张德远就该一直胆大到底!”
说罢,张浚还要喝酒,陈康伯便唤来家人,让他们给张浚送上府上最好的好酒,请张浚一醉方休,让张浚喝了个痛快。
当天晚上张浚就睡在了陈康伯的家里,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了才起床,向陈康伯道了声谢,大大咧咧的离开了陈家。
看着张浚离开陈家的背影,陈康伯第九次叹息。
随后,赵构也好,汤思退也好,沈该也好,他们提出任何保守的政策张浚都不会反对了。
他和陈康伯一样,眼观鼻鼻观心,看着他们逐渐把南宋国策修正到了和光复军寻求共存的方向上,再也不提北上进取的任何方针。
南宋的国策彻底进入了保守范围,与光复军商谈、签订和约的意向也渐渐明确,进入了实际条纹的探讨和确认当中。
张浚和陈康伯一样都列席参与讨论,但是基本上不发言,除非赵构主动问起,否则他们一言不发,仿佛两个透明人一般。
这让赵构等人觉得相当奇怪。
那个永远元气满满火力十足的张大炮怎么忽然对这些保守政策一言不发了?
换做平常,他不是应该愤怒的拍桌子和他们据理力争乃至于打起来吗?
现在这是怎么了?
眼观鼻鼻观心,张大炮熄火了?
虽然说张浚不对他们的政策开火这种事情让赵构等人觉得比较奇怪,但是张浚这样做对他们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可以让他们顺顺利利没有阻碍的商议完成和约的内容。
权当是张浚开窍了吧。
随后,临安方面组织了第三次使节团,携带临安方面商议出来的和约初步款项北上山东去和光复军商讨此事去了。
第三波使节团带着赵构的意愿北上山东之后没几天,被张浚拜托调查孙元起案的陈俊卿找到了张浚,说事情有了重大进展。
陈俊卿基本上把幕后大人物的身份锁定了,证据链也接近完成,只要张浚以此发起进攻,就算不能一具拿下,也能让此人手忙脚乱焦头烂额,到时候足以让他吐出几个替死鬼,替朝廷除掉一批吞吃赋税的国之硕鼠。
然后再乘胜追击,把那个幕后主使拉下来,打落凡尘,则朝中主和势力必然大衰,张浚就能推动大宋的北上国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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