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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希孟走在白茆河大堤上,举目眺望,两边尽是桑田,一眼望不到尽头。
足有上百人,跟随在张希孟的后面,等候着这位张相公的论断,几十万亩桑田,是什么命运,也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张希孟缓缓踱步,心里想得也有不少。
其实前面每一次的分田,针对不同地区民情的总结,张希孟已经非常清楚一件事,粮食为本!
任何改变这条铁律的行为,最终都会让普通百姓,付出血的代价。
事情一次次上演,苏州的情况,丝毫不例外。
只是眼前桑田已经改种完毕,苏州城中,上万织工,仰赖桑田活命,市舶司需要丝绸赚取利润,供应国家开支。
大明的国库,也急需充裕的金银,作为压舱石。
这也是张希孟一定要来苏州的原因,没有办法,这事真的只能他来做。
不然的话,交给朱元璋,他弄清楚了张士诚的错误,接下来必定是纠正错误。杀一个人头滚滚之后,朱元璋只会把这些桑田还给百姓,铲去桑树,重新种回粮食。
不能说这不是一种办法,但却未必是最好的办法。
“诸公,我让大家伙讨论张士诚的事情,讨论这个白茆河大堤。你们觉得我的真正用意是什么?是不是证明张士诚丧尽天良,合该灭亡?”
张希孟笑呵呵问道,但是在场已经没有谁敢多说话,尤其是钱用勤,他已经混在人群里,没脸再开口了。
自从将白茆河大堤的事情说清楚,变成为大户修建,为了敛财而修建,他简直就成了大户的代表,饱受指责。
甚至走在路上,都抬不起头。
张希孟见此情景,也只能自问自答。
“我一定要让大家弄清楚张士诚这个人的错误,他错在哪里?说得直白点,就是他心中只有大户,以为只要抓住了豪门,有了士绅巨贾的支持,就什么都不怕了,就能安稳的坐在宝座上,发号施令。”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毕竟他也作威作福了十年。”
“但是我想说的是,大明坚持的两个字,叫做民本!我们立国的根基是完全不同的。同样是治理水患,我们也会不遗余力,还会治理得更好。我们要让百姓从治水中获得好处,农田增产,荷包增收,日子过得更好。”
“我们想要的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一条堤坝本身没有错,如果是取之于民,用之于己,肥了少数大户,瘦了无辜百姓,这就是大错特错!”
“所以说,若是把眼前的事情,简单看做我想痛骂张士诚,想让他遗臭万年,那未免也小看我张希孟了!我是想说,如果一个上位者,只是把利益好处,交给少数人,做什么事情,都从这一小撮人出发,那他得到的结果,必然是一败涂地!”
“张士诚以十八条扁担起家,彼时他反抗元廷,是为了百姓争取活路,故此义旗举起,所向披靡,哪怕面对几十万大军,依旧敢血战到底。当他只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利,为了少数豪商巨贾,不惜损害百姓,鱼肉万民之时……他的根基便已经烂透了,人心尽失,众叛亲离,把自己活成了小丑,变成了笑话!”
张希孟字字诛心,每一句话,都比匕首还锋利三分,幸好张士诚没有跟来,不然他恐怕要跳白茆河,淹死自己算了。
诚如张希孟所言,他过来不是要给谁上政治课,也不是很无聊的屁股决定脑袋论……他想说的是,执掌天下,治国理政,最原初的心思,必须放在天下万民身上。
朱元璋和张士诚的差别,不是简单的成王败寇,而是从最初选择道路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下来的。
“我讲这些,依旧不是要否定工商,反对发展纺织,打算把几十万亩桑田,重新变回农田!不对,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事情,现在我们需要思考的是,几十万亩桑田,几千织机,几万织工……应该何去何从,如何才能真正让多赚的利益,落到普通百姓手里,真正做到利国利民!”
如果没有最后这段话,随同过来的大户们都要绝望了。
放弃桑田,关了作坊,老老实实,等候命运的安排吧!
可张希孟的表态,等于告诉大家伙,事到如今,丝绸作坊还要运行下去,丝绸生意还要做下去。
至于桑田要怎么办,或许还要看张相的意思,不过很显然,不会全部变成农田。
事实也的确如此,张希孟很快公布了有关桑田的分配办法。
这些土地毫无疑问,要归还百姓,尤其是还有原主的,一定要还回去……但是,却不能任由百姓毁掉桑田,重新种回水稻,这么折腾,损失的还是百姓,也会摧毁苏州城的丝绸行业,造成织工失去生计。
所以首先,朝廷要出面,在地方设立常平仓,以平价向百姓出售粮食。
而且还接受以生丝兑换粮食。
保持粮价平稳,这样产出的生丝,就能换更多的粮食,赚更多的钱。
保证百姓有利可图,桑田能够保留下去。
当然了,百姓也需要保证生丝质量,朝廷会按照等级,收购生丝。
接下来就是生产丝绸的环节,这也是个麻烦。
张希孟提出的建议是由朝廷出面,筹建一座大型的丝绸作坊。
朝廷收购生丝,并且将生丝转卖给作坊,再雇佣织工,制成丝绸,交给市舶司出售……整个一条完整的产业链,都必须掌握在朝廷手里。
这是一切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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