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师兄问我说,师弟,这世上真有佛吗?”住持面容一肃,缓缓道。
见状,本来还想说什么的方曦文沉默下来,房间一时变得安静。
这问题本身没什么,但从一个得道高僧口中问出来,那就颇具机锋了。
要说有没有佛,此世少林寺的开派祖师,达摩,乃是世间有数的法身大能,还有迦叶、横三世佛、以至于如来等等的传说都被世人津津乐道,还立有尊像。
但,祂们是佛吗?
佛说众生皆苦,佛说普度众生,佛说往生极乐。但无论信不信佛,寻常人到底还是这么苦,死了有没有超脱也不知道,跟上帝悖论一样了。
“那住持,您是怎么回的?”半晌,方曦文才追问道。
“我说佛在心中,向心内求,”到得这时,他才露出一丝哀伤的神色,“听完,师兄很难得地笑了,他说‘不增不减,不生不灭,不垢不净,观无相非相,伱我二人道相合也。’
次日,他便被接引而去,往生极乐。”
不错,接引而去。按理说住持是不该悲伤的,玄枯大师往生极乐,何悲之有?
但到底世间人是无法再见了,也再无论道的机会了。
“我记得,这是《心经》的原文。”蒋溪知居然知道出处,接了句。
老住持颇感意外,忙问他是否对佛法有些研究;而沧浪公子笑得很勉强,只道家父素喜佛经,受了影响。
众人又寒暄了几句,告辞而去,住持没行什么虚礼,合掌与三人道了别。
“这是真和尚。”走出客栈后,孙捕头有些感慨。
闻言,蒋溪知用力点头,跟这位比起来真荣算什么东西,开窍后不戒腥荤便罢了,连长辈身死都不放在心上。
三人走了一阵,他见方曦文一直沉默不语,便凑过去撞了他一下,“可有收获?”
“有。玄枯大师这番话必有深意,这是在暗示着什么,”方曦文解释了起来,“我在来的路上,曾经遇到过一个妖怪…”
他将客栈那会的事说了,二人皆是大感惊异,一时半会都没说出话来。半晌,蒋溪知慢慢反应过来,脸上露出苦笑。
“溪知,怎了?”
“我只是…忽然很能理解那个店主。如果把妻子换成父亲,为了让他活下来,我也会做相似的事情吧。”
“谁都会的,而且大多数都会比他更过分,”方曦文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说,而是转回了正题,“我想说的是妖族。假如此事不是孤例,那说明在桂花山往江州这一带,还藏着其余的妖怪——有组织的那一种。”
这话一出,两人面容立刻都严肃起来。
王家那件惨剧的影响太大,像蒋溪知这种后生倒还好,到他那会已经淡了不少;像孙捕头这种四十来岁,又在江州长大的,“王老将军”的故事那是从小听到大,很是改变了一代人。
“方公子这意思,是它们可能又在谋划什么?”孙捕头面沉如水。
“是。若我们如此作想,那妖族是不是存在不得不杀大师的理由了?”
“曦文,你是说!”蒋溪知终于反应过来,“玄枯大师手上掌握着什么,或许是名单、或许是其他的情报!”
所以方曦文之前才会说,可能是一种更“软”的东西。
“本来只是个猜测,但听完他们论道的内容后,我几乎已经确信了。玄枯大师是知道可能会死,所以才会问出那个问题!”
这世上真有佛吗?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那是个无相,怎么可能论道论出来——除非他死了,灵魂往生极乐,到那时就知道是不是真有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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