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掷弹兵
皇家掷弹兵
密布的乌云重重压向地面,低沉的闷雷声阵阵敲响,云层里时不时透出一股亮光,海燕低低飞着,一场秋雨正在酝酿。
昏黄的天地间,两支军队遥遥对望,秋雨还未降下,透过迷蒙的薄雾,他们看清了双方的旗帜和着装,认出了彼此。
这里是比提尼亚平原,战场位于雷穆斯堡和尼科米底亚的中间,最近一段日子,奥斯曼帝国和东罗马帝国的小股部队在这里反复厮杀,相互试探。
东边的军队大约有五百人,他们都戴着头盔,头盔上缠绕着白色的头巾,身上披着轻便而防水的橙红色毛毡大衣,大衣下则是贴身的铠甲。
他们的装备较为精良,长柄武器主要是长矛和长戟,近战武器以弯刀和小号钉锤为主,远程武器则多种多样,强弓,劲弩,火绳枪和火门枪,样样都有。
湿润的大地上,这一支五百人的部队沙沙行过,在指挥官的命令下准备作战,没有一句闲话,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气质沉凝,士气高涨,训练有素。
很显然,这是一支耶尼切里分队,奥斯曼帝国的苏丹亲兵,独属于苏丹本人的专属杀器。
这是“老耶尼切里”,经过德夫希尔梅系统的选拔和考核,通过层层淘汰才留下来的精锐,也算是奥斯曼帝国为数不多的王牌主力。
巴尔干失守时,奥斯曼帝国的卡皮库鲁中央军分为两半,一部分待在苏丹身边,随后跟着马哈茂德帕夏北上保加利亚,另一部分还在安纳托利亚的训练营中,尚未完成最终的训练。
这一支耶尼切里就属于后者,十几年来,他们早就从原本的新兵成长为精通杀人技术的老战士,参加过卡拉曼战争和拉马赞战争,在面对传统突厥士兵时仍然具有压倒性优势。
但是,随着奥斯曼帝国的年年衰退,耶尼切里的新兵越来越少,装备也很久没有更新,苏丹陛下的国土上已经没有多少符合德夫希尔梅选拔标准的兵员,他的腰包也没办法养活太多过于昂贵的耶尼切里士兵。
后来,在突厥贵族的软磨硬泡下,苏丹同意了他们的建议,将苏丹亲兵的招募条件放宽,准许突厥裔男性加入卡皮库鲁军团。
卡皮库鲁军团是奥斯曼帝国中央军团的统称,包括许多部门,在战场上各司其职,耶尼切里是其中最重要也是最著名的一支。
作为条件,这些贵族们会为苏丹的军队提供部分钱粮,穆罕默德二世也因此扩充了好几个新军团。
新军团的战斗力当然是不如老军团的,不仅斗志不高,还有一堆恶习。
战争开始后,奥斯曼帝国各处吃紧,到处都需要大量的军需和补给,但即便如此,苏丹和官员们依旧尽力保证着耶尼切里的给养,补给品可能少了些,但吃饱肚子还是肯定没问题的。
一阵秋风扫过,这支老耶尼切里已经排好了阵型,弓弩手和火枪手站在方阵的左前角和右前角,手上的武器蓄势待发,其他步兵和少数骑兵则手持各种兵器,分别站在远程部队的后方和两翼。
在弓弩手和火枪手之间,还有着一些身材高大,手臂粗壮的士兵,他们举着黢黑的瓦罐,瓦罐的前端有着一根浸泡过火油的布条。
这是奥斯曼帝国的掷弹兵,曾属于胡姆拜拉西军团,也是卡皮库鲁中央军的一部分。
胡姆拜拉西军团很早就出现在奥斯曼帝国的军事序列中,最初参考了东罗马帝国的希腊火投掷手,经过长时间的发展,投掷物不仅包括火油罐,还包括黑火药制成的早期炸弹。
截止到目前为止,奥斯曼帝国的卡皮库鲁军制已经十分混乱,不少如工兵,挑水兵,炮兵等小军团在长久的战争中打光了编制,苏丹陛下也没有彻底重建的能力,将少数残余编入各支耶尼切里,同样形成了一些战斗力。
分工严整的奥斯曼小分队迎着秋风,遥遥看着自己的对手,眼神中尽是轻蔑。
相比于这支素质高超的军队,他们的对手就显得十分混乱,士兵们一边吵闹,一边在军官的皮鞭下找到自己的位置。
他们的军服十分随意,只披了一件单薄的皮甲,装备也比较驳杂,有些人举着重型火枪和板门大斧,更多人则挥舞着短弓,刀剑,圆盾,连枷甚至是农叉。
最令人瞩目的是,这支军队竟然夹杂了数目不少的西非黑奴,大约两百多人,居于左翼。
中军和右翼的部分士兵显然也并非希腊裔,具有鲜明的阿拉伯色彩,这是来自北非的白奴。
在士兵中间,希腊裔和罗斯裔的下级军官手持重火枪和板门大斧,冲身边的奴隶兵们叫嚷着,许诺着。
“射击军,看样子是从比林奇来的。”
耶尼切里军阵中,一位满面沧桑的军官眯起眼睛。
“很厉害么?依我看,简直不堪一击。”
在他身边,一名衣着华贵的年轻军官讥讽着。
“大概一千多人,我们对付得了,虽说做不到彻底歼灭,把他们打散还是没问题的。”
他们的敌人是来自比林奇的射击军,临时征召的炮灰由西非黑奴和柏柏尔白奴组成,基层军官都是射击军老兵,主要是希腊裔和罗斯裔,最高指挥官同时也是比林奇的保民官,是个兼具希腊血脉和柏柏尔血脉的混血基督徒。
一名黑奴和一名白奴跪在地上,用双手托举着一座黑金色的城堡,城堡上则是金红色的巴列奥略十字四β。
“黑城堡,希腊皇帝曾经的行政中心。”
耶尼切里老军官目光阴沉。
“我知道他们的战斗力不高,但令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那你担心什么?”
年轻军官安抚着焦躁的战马。
“您此前一直待在城里训练新兵,可能对他们了解不多。”
“两个月前,我曾在卡尔西顿海岸见过这面旗帜,那时的他们刚刚登上一处沙滩,贪功冒进,被我带人冲垮了,包括军官在内,只有不到四百人逃上了船。”
老军官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不到两个月,他们就依靠保存完好的军官框架重新拉出了一千多人的奴隶兵,并重新踏上了战场。”
年轻军官沉默片刻。
“你们死了多少人?”
“我当时带领的大部分是征召骑兵,不怎么精锐,死伤近两百。”
老军官如实回答着。
“比林奇是全世界最大的奴隶交易市场,那里的奴隶贩子知道怎么训奴,这些奴隶兵各个身体强壮,不会什么战术,只会一味蛮冲。”
“没想过招降吗?这种士兵的战斗意志肯定很低。”
年轻军官问道。
“当然试过,不过效果不好,这还得感谢我们那位科贾埃利总督。”
老军官咬牙切齿地说。
“我们最初的确俘虏了一批奴隶兵和海盗水手,但总督说,粮食不够,养不起他们,全给杀了。”
“亲爱的总督阁下为了展示功劳,还特地将奴隶兵的人头插在海岸上,这就导致后续的射击军不到彻底崩溃,压根不敢向我们投降,各个死战。”
老军官苦笑着看向身边的同袍。
“您不妨猜猜,在这些奴隶们眼中,我们算作什么?”
“什么?”
年轻军官不明就里。
“算免去奴籍的战功。”
老军官撇撇嘴。
“当一名奴隶成功击杀一位耶尼切里时,他的命运就此改变,柏柏尔白奴自动获得希腊国籍,担任射击军军官,西非黑奴则会被拉回他的故乡,担任殖民地的下级官员或部落酋长。”
“根据一些俘虏的情报,已经有不少黑奴在战场上摆脱了束缚,回到家乡,被希腊人扶为酋长。”
“您瞧瞧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嗜血而狂暴,就像看见苏丹的金库一样。”
老军官幽幽一叹。
“我承认,他们远非我们的对手,但我们的军队补员困难,他们却好像无穷无尽,再这样消耗下去,忠于苏丹的士兵迟早会被打空。”
“这里还算是我们的活动范围,我们只是来侦查的,此前没想到会遇上他们,看样子,他们要不是太过狂热,就是迷了路。”
“依我看,我们没必要打这场仗,不如撤回去,将有生力量留待决战。”
年轻军官听闻此言,皱了皱眉,拔出弯刀。
“无论怎么讲,我们是耶尼切里,但他们只是夹杂了大量征召奴隶的射击军,战斗兵力是五百对一千二百,优势在我!”
“我们的士兵已经摆好了架势,要是一箭不发就灰溜溜地撤回去,科贾埃利的同僚将会怎么看待我们?”
“哈勒尔大人,话不能这么说,您——”
老军官的话被哈勒尔伸手打断。
“不必再说,我是第一指挥官,我说了算!”
哈勒尔停止观察,冲身边的传令兵点点头。
不一会儿,军队后方响起了雄壮的军乐,这支小分队数量不多,但同样配备了一支由八人组成的军乐团。
梅赫特尔军乐队,全世界最早的职业军乐队,同样是卡皮库鲁军团的一部分,在军队中地位崇高,卡皮库鲁士兵们将其视为荣耀,会在战争中拼死守护。
在军乐手的加持下,气氛火热起来,每一名奥斯曼士兵都攥紧了手中的武器。
比林奇射击军的战前鼓舞就简单许多,每一支十人队都领到了一个瓦罐,瓦罐中装满烈酒,从队长和老兵开始,每人轮流捧着瓦罐痛饮几口,将自己的脑袋冲昏,让自己的双眼充血。
在这一刻,大家都是平等的。
各种奇奇怪怪的战吼响彻云霄,射击军的野蛮人们挥动双臂,一片喧嚣,甚至盖过了奥斯曼军乐手的雅乐。
两支军队开始动了,距离越来越近,直到进入双方的射程之中。
弓弩拉满,火枪装弹,第一轮对射中,双方的战损相差无几。
为了节约战争成本,临时征召的奴隶兵没有配备足够穆什科特重型火绳枪,一千二百人的射击军中,仅有两百多名老兵全部配齐。
出于同样的理由,他们的部分火绳枪也经过了一些改装,生产成本更低,重量更轻,射程更近,也不使用穆什科特重火枪的制式铅弹,而是装载了一些细小弹丸,有效杀伤射程最远只有几十米,跟普通弓箭相差无几,主要强化了近距离杀伤能力,炸膛率较高。
反正是防御型炮灰,起到消耗作用即可。
在战场上,一条奴隶的生命并不比一支火枪更加值钱。
在远程对射中,比林奇射击军逐渐落入下风,他们的改装型火绳枪在中远距离上比不过奥斯曼人的精弓和火枪,倒是奴隶们手里的弓箭起到了一定作用。
当然,尽管奥斯曼人占优,他们也不肯继续对射下去,马上就要下雨了,火枪将会受到很大限制,他们人数较少而素质较高,在近身格斗上才能够发挥出最大优势。
梅赫特尔军乐队的战鼓和军号陡然嘹亮起来,耶尼切里们迅速散开,冲锋起来,弓箭手和火枪手换上弯刀,跟在他们身后。
“圣父在上,是时候冲锋了,耶稣基督的羔羊啊!跟在我的身后!”
射击军中,担任副官的神父眼见奥斯曼人开始冲锋,立马狂呼起来。
他是康斯坦察神学院毕业的军事系神父,被分配到比林奇射击军担任随军教士,也负责临场指挥。
“圣战在即,凡有罪者皆可得救,凡卑贱者亦将蒙福!”
“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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