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进运动和宅地法
书房里燃着炉火,墙上挂着一副巨大的地中海地图,地图十分精良,不同的势力用不同的颜色加以区分,各大城市和堡垒也用大小各异的圆点详细标明,显然出自大师之手。
阿贝尔弯下腰,挤进书房的木门,站在以撒和查士丁尼身后。
“阿贝尔,你此前一直在南边戍守边疆,对地中海世界近些天的情况可能不太了解,听说过最近召开的拉斯佩齐亚大公会议么?”
以撒开口问道。
“略有耳闻,听说这次的会议是近些年来基督教世界中最盛大的会议,参会人数比上次的佛罗伦萨大公会议还多。”
阿贝尔回答道。
“是的,东帝国几乎所有的高阶教士现在都在拉斯佩齐亚,君士坦丁堡部分顽固派教士除外。”
以撒轻轻点头。
“在几十年前,我们有求于西方教会,他们召开的佛罗伦萨大公会议在客观上的确改变了部分西方国家对我们的看法,的确使我们获得了部分圣战者的支持,但大公会议也给我们戴上了一道沉重的枷锁,导致底层人民对中央政府产生了严重的不信任感。”
“当时,西方教会在实力上远胜于我们,因此可以凭借大公会议来干涉我们的内政,甚至要求我们在圣索菲亚大教堂中举行西方仪式。”
“但是,几十年后,形势发生了逆转。”
以撒的嘴角升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
“自我们从巴尔干驱除突厥以来,东方教会实力恢复,而西方教会却年复一年地走下坡路,影响力大不如前,越来越多的百姓不愿接受他们的盘剥,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开始对教廷的统治权提出质疑。”
“在这其中,比较有影响力的就是胡斯派,在胡斯派之外,其实还有很多旧有异端和新兴异端。”
“而且,虽然西方教会在信徒人数上远多于东方教会,但他们并不团结,最强的西欧君主法兰西一直和罗马教廷不对付,高卢地区的教会很早就脱离了罗马的掌控。”
“简而言之,从某种层面上来说,西方教会已经陷入到内忧外患之中,已经完全没有能力来干预我们的内政。”
“陛下,我有一个问题。”
阿贝尔开口说道。
“请说。”
以撒点点头。
“在您看来,西方教会在近些年有彻底崩溃的可能性吗?”
“或者说,您觉得胡斯派等异端足以撬动圣座的绝对权威吗?”
阿贝尔问道。
“没有。”
以撒摇摇头。
“罗马教廷没那么容易崩溃,就算君主们不再听他的,也会将其推上前台,充当自己的统治工具。”
“至于胡斯派,我承认,他们十分顽强,战斗力和意志力都非常强大,波西米亚国王伊日·波杰布拉德也是一位很不错的君主,在位期间兴修水利,鼓励农耕,提倡民族主义,在民间威望很高。”
“但是,他们还不至于颠覆教廷的统治,也不至于将这种改革运动扩张到整个德意志地区。”
在以撒看来,胡斯派实际上充当了宗教改革的急先锋,一度给教廷带来了很大麻烦。
但是,在一场大变革中,急先锋的结局一般不怎么好。
当然,胡斯派的战斗力的确顽强,天主教世界多次围攻胡斯派,都没能在军事上将他们彻底征服,哪怕是匈牙利王国的“渡鸦之王”马加什一世也未能将伊日·波杰布拉德击败,即使他在波西米亚天主教贵族的拥戴下得到了波西米亚王冠,也没能将整个波西米亚纳入统治范围。
伊日死后,胡斯派在波西米亚,摩拉维亚和波兰等地还有不少信众,一直等到宗教战争时才被狂热的天主教徒“误杀”干净。
宗教改革的春风还未完全刮起,现在的教廷仍然掌管着半个欧洲的精神世界,虽然内忧外患不止,上层腐化严重,但在表面上依旧富丽堂皇。
不过,再等几十年,闵采尔,马丁路德,加尔文等人将先后登上历史舞台,将教廷的最后一丝颜面狠狠踩在脚下。
现在的教廷就像一幢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大豪宅,为了继续维持外观的华丽,时不时将屋内的承重梁拆下一块,裱上糨糊,贴在屋外。
迟早有一天,他们会被自己早年种下的恶果狠狠反噬。
当然,这都是下一代的事了。
想到这里,以撒回过头,望了望心不在焉的长子。
好运的小子,恐怕终其一生,都不会碰上什么特别强大的敌人。
“那你可知,既然现在形势逆转,是西方有求于我们,我为何还要和他们维持表面上的统一?”
以撒看向阿贝尔。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阿贝尔理所应当地说。
“陛下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以撒哭笑不得地锤了锤他的盔甲,摇摇头。
二十年里,自己积攒的威望太过崇高,帝国上下,根本没多少人敢质疑自己,这是好事,但也是坏事。
“算了,简单来说,我们为了利益,为了钱。”
以撒收敛笑容。
“如果仅靠一个民生凋敝的巴尔干和一个突厥遍布的安纳托利亚,我们绝对没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复兴,甚至很可能连安纳托利亚都拿不下来。”
“所以,我们必须开拓海外贸易,刺激本土的简单工业和商业,只要财政健康,我们就可以减免税赋,就可以整军备战,就可以实现人口的迅速增长和土地的迅速扩张。”
其实,东罗马帝国的地理位置的确算不上多好,处于四战之地,是北方,南方和东方的异族势力进入欧洲的第一站,在之前的几百年里,随时面临着一波接一波强敌的大举入侵。
而且,东罗马帝国深居东地中海,丝绸之路和黑海贸易铸造了君士坦丁堡几百年的繁华,但近百年来,东欧,中亚和波斯混乱不断,东西方的路上贸易往来受到了很大的阻碍,黑海贸易也未能恢复昔日的繁盛,贸易中心从地中海迁往大西洋已是历史的必然。
如果自己不能凭借先见之明让东罗马帝国在大航海时代中占得先机,仍然龟缩一隅,等待帝国的将会是原时空中奥斯曼帝国类似的结局,甚至更加悲惨。
再者,大希腊地区和安纳托利亚地区都严重缺乏优质煤矿,在三百年后的第一次工业革命里肯定会处处受限,根本没办法和英德等国相比。
时代变了,在钢铁和煤炭面前,哪怕是传统农业大国法兰西都有些力不从心,何况是更加传统的农业大国东罗马。
为了解决这两个问题,以撒只能选择扩张,选择海外贸易和乌克兰大煤田。
乌克兰大煤田还能往后放放,但海外贸易却必须尽早开始,自己眼下踩出的每一个脚印,都将为后世子孙赢取数不清的利益。
“查士丁尼,你来说说,对于一个国家来讲,什么最为重要?”
以撒看向查士丁尼。
“人民,土地,金钱,军队,一个完善而高效的政府机构,这些都很重要。”
查士丁尼不假思索地说。
“但金钱是最重要的,没有金钱,就没有军队,没有土地,没有政府,连人民都会反对我们。”
“说得好。”
以撒欣慰地点点头。
“虽然这些论调存在很大问题,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金钱的确是最重要的。”
“既然我们已经确定了要发展海外贸易,要在大航海中分一杯羹,就没办法绕开西欧,必须把直布罗陀海峡掌控在自己手里。”
“这就是我硬要和保罗二世签署协议的原因之一。”
“哼,陛下想要直布罗陀,我带兵打了他们便是,何须如此麻烦?”
阿贝尔冷哼一声,将头别向一边。
以撒笑着摇摇头,将目光投向地图上的伊比利亚半岛。
“在伊比利亚的三个大国中,葡萄牙生机最盛,阿拉贡靠着西地中海贸易小富而安,只有卡斯蒂利亚,虽然土地最多,但潜力最差,政治生态也极差。”
“我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如果没有一个强悍的君主来将卡斯蒂利亚的土地贵族整合起来,将它从一个中世纪国家改变成一个新时代国家,它还会一直差下去。”
“在过去的一百年里,卡斯蒂利亚连番内战,几乎所有君主在任期中都经历过大规模内战,和格拉纳达的战争也是时断时续,虽然占据上风,但就是没办法将他们彻底抹除。”
“而且,在半岛上,阿拉贡和卡斯蒂利亚都面临着不同程度的分裂问题,加泰罗尼亚和加利西亚的反叛屡见不鲜。”
“据我所知,加泰罗尼亚人的叛乱到现在还未平息,加利西亚人最近也十分不老实,有一个叫做伟大兄弟会的民间组织正在密谋反叛。”
以撒耸耸肩。
“只有葡萄牙,无论是继承争端还是民族问题都比其余两国轻微很多,社会稳定,政治昌明,已经基本完成了从中世纪国家到新时代国家的转变。”
“尽管卡斯蒂利亚很差,只能把十分的国力发挥出两分,但他们依旧在最近的一百年里将格拉纳达的领土逐步蚕食,甚至数次攻陷直布罗陀。”
以撒用手指在地图上代表直布罗陀的位置轻轻点了点。
“一百年里,卡斯蒂利亚,格拉纳达和马林王朝对直布罗陀不断展开争夺,由于有北非摩尔人的帮助,再加上连续不断的内斗,卡斯蒂利亚一直没能长期占领这处紧要之地。”
“然而,马林王朝已经彻底衰落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从瓦塔斯家族乱政以来,马林王朝作为一个中央政权已经不复存在。”
“现在,直布罗陀的摩尔人领主已经向卡斯蒂利亚宣布效忠。”
“您的意思是,现在的直布罗陀是卡斯蒂利亚的封臣?”
阿贝尔紧皱眉头。
“是的,在卡斯蒂利亚人眼中,整个格拉纳达都是他们的封臣。”
以撒耸耸肩。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想对直布罗陀动手,又不想触怒整个西方世界,最好还是要获取保罗二世的支持。”
“怎么这么麻烦,卡斯蒂利亚的内战已经波及半个国家,如果我们能够在直布罗陀站稳脚跟,他们应该无可奈何吧?”
查士丁尼问道。
“况且,直布罗陀海峡不比博斯普鲁斯海峡,就算卡斯蒂利亚全占直布罗陀,也根本没办法封锁海路吧?”
以撒闻言,轻轻点头。
这倒是实话,直布罗陀比较宽,最窄的地方都有14千米,是博斯普鲁斯海峡的20倍,以欧洲各国目前的海军水平来看,彻底封锁是不可能的。
原时空中,就连奥斯曼帝国都曾冲出直布罗陀,在大西洋占据了一席之地。
但是,只要直布罗陀不在自己手上,一旦海峡两岸出现了海军强国,他们完全可以时不时袭扰自己的航路,让自己不胜其扰。
东罗马帝国没办法彻底封锁奥特朗托海峡,但依旧可以用各种手段打击威尼斯人的贸易航线,让贸易成本大大提高,也是这个道理。
以撒索性不再解释,思考起来。
“查士丁尼。”
“嗯?”
“你说,你既然要迎娶伊莎贝拉,肯定得有聘礼,恩里克四世既然要嫁妹妹,肯定不能没有嫁妆。”
“卡斯蒂利亚人把格拉纳达的宣称权作为嫁妆送给你,你把格拉纳达的土地打下来,作为你和伊莎贝拉后代的封地,你觉得这种解决方案怎么样?”
以撒看向查士丁尼。
“那当然再好不过了,但卡斯蒂利亚的贵族会吃这一套么?”
查士丁尼双眼一闪,但还是有些顾虑。
“这是给他们的台阶,要是还不满意,那就不管了。”
以撒大手一挥。
“如果能够得到保罗二世的支持,如果他愿意居中调和,这套方案有很大的实施空间。”
“对格拉纳达用兵之事暂时急不得,卡斯蒂利亚的内战还远远没达到最大规模,再往后,葡萄牙人,阿拉贡人,加泰罗尼亚人,加利西亚人,纳瓦拉人甚至是法兰西人都会卷入这场乱局。”
“在这之前,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扩充实力,积攒财富,扩张领土,发展领地,增加人口,为后续的大乱做好准备。”
以撒缓缓说道。
“父皇,那奥斯曼人呢?我们什么时候进攻安纳托利亚?”
查士丁尼问道。
“要等。”
以撒抬起头,望向窗外。
“等什么时候,奥斯曼的东边出现一个庞然大物,足以牵制住穆罕默德二世三分之一的兵力,我们就可以着手收复安纳托利亚了。”
以撒要等的当然是自己的老朋友,白羊王朝的乌宗哈桑,此时的他正在和黑羊王朝的贾汗沙苦战,根本没办法牵制奥斯曼的兵力。
书房内陷入了沉默,半晌后,阿贝尔浑厚的嗓音再度响起。
“陛下,您找我前来说这些事,我也听不太懂啊?”
“无妨,接下来的事就与你息息相关了。”
以撒笑道。
“在我们开始之前,我想先听你讲一讲近些年南境边疆区的情况。”
“陛下,如果您问的是经济发展,那么我可能要让您失望了,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长进。”
阿贝尔有些尴尬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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