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阿尔巴尼亚人
最后的阿尔巴尼亚人
1463年5月1日,东罗马帝国阿尔巴尼亚方面军统帅马鲁纳伯爵在都拉齐翁城集结大军两万六千,浩浩荡荡杀向东北方向的克鲁耶城堡。
大军进展顺利,沿途清扫威尼斯和阿尔巴尼亚的据点,岗哨和村庄,没几日便来到了卡斯特里奥蒂家族祖地——克鲁耶城堡之下。
克鲁耶城堡是一座坚城,依山而建,山势陡峭而险峻,几个村庄围绕着城堡散步在较为平缓的山坡上,居民们以小麦种植和牛羊畜牧为生。
十几年前,奥斯曼帝国前任苏丹穆拉德二世曾亲率大军十万攻打克鲁耶城堡,攻城三月,死伤惨重,大败而归。
后来,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也曾对斯坎德培发起过多次报复性攻击,每一次都被克鲁耶城堡牢牢锁住,每一次都被只能看着城头上的红底黑鹰旗望洋兴叹。
斯坎德培是当世名将,他的敌人们也许会说他迂腐,也许会说他固执,但从来不会有人认为他无能。
但是,斯坎德培的基本盘实在太小,阿尔巴尼亚人口稀少,耕地面积狭小,优质港口全部被威尼斯殖民者占据,对外贸易严重受限,技术十分落后,经济发展非常缓慢。
在连续不断的战争中,奥斯曼大军的轻骑兵将整个阿尔巴尼亚洗劫了一遍又一遍,本来就稀少的人口更加凋敝。
斯坎德培的兵力太少,他可以在克鲁耶城堡一次次击退奥斯曼的大军,避免阿尔巴尼亚直接沦陷,但他根本无法阻挡穿插深入的奥斯曼轻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座又一座村庄遭到毁灭,一群又一群阿尔巴尼亚百姓被贬为奴隶。
斯坎德培起义前,整个阿尔巴尼亚拥有将近十五万人,奥斯曼退出巴尔干后,阿尔巴尼亚只剩下不到十万人,几座人口较多的平原大城市还全部掌控在威尼斯和东罗马的手中。
第一次克鲁耶之战时,斯坎德培还能拉出八千大军,第二次克鲁耶之战还有六千,后几次战争中连五千人都凑不齐。
奥斯曼退出巴尔干时,斯坎德培兴致冲冲地准备分一杯羹,下令在克鲁耶城堡召集军队。
然而,他最终却悲哀地发现,这一次还,愿意跟在他身边的阿尔巴尼亚战士,只剩下不到四千人。
后来的几年里,斯坎德培开始有针对性地恢复国力,兴修水利,鼓励生育,开垦荒田,在一定程度上取得了成功,但由于客观条件太过恶劣,获得的成果极其有限。
直到现在,阿尔巴尼亚联盟的实控人口也不过七万,还有一小半掌控在桀骜王公们的手中。
阿尔巴尼亚地势东高西低,东边通过山间小道和巴尔干内陆相连,西边则是平缓的沿海平原,也是主要的粮食生产基地和人口聚集区。
斯坎德培十分清楚,只要西边的良港依然掌控在外来强权的手中,阿尔巴尼亚就根本无法走上繁荣和富裕之路,只能躲在山区中苟延残喘。
早些年,威尼斯势大,斯坎德培就联络东罗马军区,共同对抗咄咄逼人的拉丁商人,收复了一些不怎么重要的村落和港口。
近些年,东罗马帝国异军突起,在各处战场上将威尼斯共和国逼上绝境,阿尔巴尼亚三足鼎立的格局悄然改变。
于是,斯坎德培开始和威尼斯共和国暗中接触,约定共同应对东帝国的进攻。
克鲁耶城堡下,马鲁纳望着依山而建的坚固城堡,眼神里浮现出一丝凝重。
“好一座坚城,难怪穆拉德二世和穆罕默德二世在此处多次折戟。”
马鲁纳赞叹道。
“话虽如此,但由于战略需要,克鲁耶城堡西侧最坚固,东侧则较为薄弱,东坡也较为平缓,有利于斯巴达重炮的展开。”
斯巴达重炮连队长,火炮工程师乌尔班单手托腮,评估着克鲁耶城墙。
“乌尔班,卡斯特里奥蒂家族的私军已经开始在后方出现,他们恐怕想把我们拖在这里。”
“卡斯特里奥蒂已经没有多少精锐士兵,他们的民兵在面对我们时也不会像面对奥斯曼人一样坚决,这都是我们的优势。”
马鲁纳看向乌尔班。
“一周之内,我要看到克鲁耶城堡出现缺口,能不能做到?”
乌尔班骑着马,四下环顾片刻。
“没问题,克鲁耶城堡已经没有曾经坚固了,我到现在还能看见城墙上残留的痕迹,卡斯特里奥蒂想必是没钱将奥斯曼轰出的缺口全部修复完善,只是粗略地补了补。”
“一周之内,要是没有将克鲁耶东侧城墙打破,那我这个斯巴达重炮连队长就干脆别干了。”
“好!等攻下克鲁耶,我给你庆功!”
将近一整天的忙碌后,克鲁耶东侧的缓坡上,三门斯巴达重炮和几十门配套的各式火炮摆好阵势,黑峻峻的炮口正对着城墙。
久经沙场的炮手们熟练地为火炮涂油,擦拭,装填,点燃火把,等待指挥官的命令。
“开炮!”
乌尔班怒吼。
轰轰轰——
火炮齐鸣,巨大的炮弹滑出炮膛,在空中划出完美的抛物线,在城墙上稀稀拉拉士兵们惊骇的眼神中,重重砸向城墙,溅起一片石渣。
震天的怒吼声中,克鲁耶围城战开始了。
……
克鲁耶城堡西北部的一座僻静山谷中,斯坎德培最后的阿尔巴尼亚勇士们扎下大营,拿起武器,依旧像二十年前一样,走到空地上排好队列,接受统帅的检阅。
斯坎德培一身戎装,腰配利剑,已经略显佝偻的身躯强行撑起沉重的铠甲,已经略微模糊的双眼依旧满怀深情地看着陪伴自己多年的战友和兄弟。
二十年前,还是耶尼切里分队长的斯坎德培秘密潜回阿尔巴尼亚,凭借自己对奥斯曼军队的了解骗得守军的信任,依靠卡斯特里奥蒂家族的威望初步组织起一支亲卫军,一步步将奥斯曼军队驱逐出境,一步步将分裂的阿尔巴尼亚拉回正轨。
这二十年里,亲卫军跟着斯坎德培南征北战,跟着他抵抗过奥斯曼大军的强攻,扫荡过塞尔维亚的疆土,也曾跟着他戴着羊角帽,以绝对劣势的兵力冲向穆拉德二世的军营。
二十年时间,无数人身首异处,无数人沉疴难愈,无数人奄奄一息,他们花白了头发,阴翳了眼睛,虚弱了身体,疲惫了内心。
但是,在统帅的召集下,最后的亲卫军们还是披上了战甲,拿起了刀剑,牵出马厩中的老马,义无反顾地站在红底黑鹰的旗帜下。
斯坎德培在人群中走过,每当他走到一個老亲卫面前时,后者总会拔出战剑,挺直胸膛,大声向自己的统帅宣誓效忠。
斯坎德培看着他们真挚而热诚的眼睛,心中的愧疚感越来越深,紧紧抿住嘴唇,深深看着每一个亲卫,仿佛要将他们的身影牢牢记在内心。
“兄弟们,我是乔治·卡斯特里奥蒂,克鲁耶的大公,阿尔巴尼亚的统帅。”
斯坎德培回到阵前,向老亲卫们和声说道。
“去年,东帝国的伊萨克皇帝试图攻打都拉齐翁,要求我让开道路,将沿海走廊借给他们。”
“很久以前,我为了抵抗威尼斯人的入侵,将奥隆城借给了伊萨克三世,这一借就是十几年,对方从来没有交还的意向。”
“这是我一生中犯下的最大错误。”
斯坎德培提高声音。
“这一次,我不会再犯。”
“伊萨克之心,路人皆知,以地事之,犹如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我们是一个弱小的民族,弱小到周边的强权都想来踩一脚。”
“也是因为弱小,我们无法跟所有强敌直接开战,必须借力打力,维持势力平衡。”
“只有二虎相争,阿尔巴尼亚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如果伊萨克皇帝真的将威尼斯人赶走,我们就必然是他下一个目标。”
斯坎德培举起右拳。
“为了阻止伊萨克三世的野心,我遭到了很多人的非议,遭到了百姓的误解,遭到了贵族的背叛。”
“在我召集你们之前,曾担忧地想,你们会不会也听到了些许风声,将我视作一个异端与混蛋?”
斯坎德培的眼眶微微泛红。
“但你们来了,这证明我的眼光依旧毒辣,没有看错人!”
“现在有一个机会,只要操作得当,我们可以将希腊人赶回奥隆城,重新回到开战前的政治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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