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临城下
兵临城下
君士坦丁堡的春季是美丽的。
每年年末,寒流会从北方南下,从遥远的东欧大平原一直吹向黑海之滨的君士坦丁堡,与这里的湿润空气结合,化作片片雪花,落在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圆顶上,将整座城市染得银白。
君士坦丁堡几乎每年都会下雪,但每年都不会太长,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又太少,恰到好处。
似乎上帝分外眷顾这座城市,很愿意与她分享雪的浪漫,又不忍心让她忍受冬的冰寒。
天朗气清,初春温和的阳光将残雪融化,小溪潺潺流淌,发出轻快的乐音。
城市的几个农业区中,农民们开始扛起农具,前往田地,为新一年的生计进行打拼。
沿海的几个港口里,渔民们扎好小船,驶进风浪之中。
城墙边缘的里卡斯河谷处,近卫军第一军团和紫卫军的旌旗高高飘扬,士兵们趁着早春的好时节,锻炼武艺,排练战阵。
城中绿意盎然,树木伸展出新的枝桠,或挺拔而俊秀,或旁逸而斜出。
帝国强盛之时,每当雪水融化,春回大地之时,罗马的贵族富商们会穿上名贵的服饰,乘上豪华的马车前往城郊,触碰春的蓬勃,游山踏水,吟赏烟霞。
随着国势日渐衰微,山河沦丧,曾经的锦绣河山被突厥人的铁蹄踏碎,曾经的皇亲贵胄龟缩城中,曾经的富商巨贾如今也尽是拉丁人的模样。
但无论怎么说,现在的确是君士坦丁堡一年中最好的季节。
狄奥多西城墙之上,君士坦丁十一世和以撒并肩站着,望着远方如火如荼的施工现场。
城墙指挥官乔万尼和西奥菲勒斯带着诸位下级将佐站在两位皇帝身后,也是眼神严肃,不发一言。
1452年春,博斯普鲁斯海峡西岸,安纳托利亚堡垒对岸,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正式开始营建这座大型军事要塞,将其命名为“如梅利堡”,意为“欧洲城堡”,与安纳托利亚城堡相对应。
在民间,这座城堡还有一个更加广为流传的名字——割喉堡。
去年冬天,穆罕默德二世在埃迪尔内一刻不停地制定着计划。他的身边围着一大群西方人,尤其是意大利人。
这些来自欧洲的学者和技术专家们为穆罕默德二世出谋划策,将苏丹疯狂的想法一步步付诸实践。
穆罕默德一声令下,名为奥斯曼帝国的庞大机器瞬间行动起来,士麦那的树木,加里波利的石材,色萨利的小麦,经过奥斯曼国内完善的道路网络,汇集在博斯普鲁斯海峡西岸,君士坦丁堡城北的那一方土地。
穆罕默德的工程师们将废弃的米迦勒教堂作为城堡的基址,在此基础上重新砌上砖石。
超过两千名石匠,木匠和建筑师和四千名帮工和数目不少的奴隶们住进了穆罕默德二世搭起的营房,搭起脚手架,叮叮当当,昼夜不停。
以撒看着远处飘扬的奥斯曼旗帜,心中有些沉重。
对于君士坦丁堡来说,割喉堡所带来的影响是灾难性的。
从军事上来说,这座堡垒使奥斯曼帝国的安纳托利亚部分和巴尔干部分结合得更为紧密,奥斯曼人可以更加方便快捷地将来自安纳托利亚的炮灰和军事物资送往君士坦丁堡,使围城更加方便。
从政治上来说,这座堡垒和对岸的安纳托利亚堡垒结合起来,牢牢锁死了黑海和马尔马拉海之间的唯一通道,使东罗马帝国再也不能获得来自黑海沿岸的补给,彻底与其余东正教国家分隔开来。
从经济上来说,割喉堡建成后,君士坦丁堡在跨海贸易中仅剩下的一点商税也被奥斯曼人收走,彻底沦为大号农村。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任何一条船能够在没有得到苏丹许可的情况之下,渡过这道海峡天堑。”
史学家如此写道。
当然,以撒很清楚,这座堡垒带来的影响远远不止这些。
这座堡垒就在君士坦丁堡北面不远处,从城中几处高点可以直接望见。
随着堡垒修筑进度的加快,君士坦丁堡市民们的恐慌与日俱增,悲观和绝望的情绪开始在底层民众之中蔓延。
在君士坦丁堡城郊,部分正教徒看见奥斯曼人建筑速度如此之快,认为自己的上帝抛弃了自己,痛哭流涕,当场改信逊尼派。
除此之外,这座堡垒带来的连锁反应很可能会改变拉丁诸共和国的立场。
除了东罗马帝国外,被这座堡垒伤害最深的莫过于热那亚共和国,在割喉堡建成之后,他们在黑海和亚速海沿岸的殖民地一个都保不住,他们赖以生存的黑海白奴贸易也随之衰落。
这群热那亚人会奋起反抗?还是会委曲求全?很难说。
至少在原时空中,他们慑于奥斯曼强大的威势,除了鼓动民间圣战情绪,基本上什么也没有做。
威尼斯人很早就被热那亚人排挤出了黑海,在这里的利益不多,加之他们刚刚与奥斯曼达成贸易协议,不可能舍本逐末。
总而言之,这座堡垒从营建之初就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欧洲各个基督教国家对此强烈谴责,君士坦丁十一世更是连着寄去多封书信,要求苏丹停止割喉堡的修建。
但是,穆罕默德二世将这些不和谐的声音统统抛之脑后,丝毫不在乎基督徒们虚张声势的威胁,凭借着自己的坚韧不拔将计划一步步推进。
事实证明,苏丹的猜测是正确的,基督徒们早就在前几次的战争中被打断了骨头,内部又矛盾重重,根本无法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回去吧。”
君士坦丁低声说着,走下城墙,坐上马车。
马车驶过中央大街,君士坦丁将头深深藏在阴影中,似乎愧于面对他的人民。
以撒轻叹口气,与父亲道别。
马车停在紫衣贵族宫前,以撒整整衣装,心事重重地踏入宫殿。
有些事情,必须尽早做出安排。
初春的花园中,紫藤与紫荆树正在吐艳,栗树的花朵像白色的星辰,夜莺在树丛中歌唱。
草地上,小查士丁尼躺在摇篮中,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天空中朵朵白云。
莱昂诺儿坐在一旁,静静读一本书,眼睛的余光却时不时看向摇篮中的婴儿。
以撒示意宦官离开,就地坐下,将眼光凑近,看着自己的儿子。
孩子很健康,苍白的肤色和肌肤之下细密的淡蓝色血管显示出贵族的身份,棕色的卷发遗传自父亲,湛蓝的眼睛却来源于母亲。
小家伙还不到一岁,不会说话,在父亲的抚摸之下扭动着身子,口中发出叽叽哇哇不满的抗议。
“奥斯曼人步步紧逼,你们必须离开了。”
以撒抓住小查士丁尼胖乎乎的小手,俯下身子,轻轻一吻。
“真的到了这一步吗?”
莱昂诺尔看着自己的丈夫的神情,有些担忧地问道。
“我们在奥斯曼国内的探子传回消息,苏丹穆罕默德二世开始重视海军舰队,邀请了许多来自欧洲的匠人和教官为他建造船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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