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一大早的,邬芳之就坐着汽车,去接了方氏,然后一块儿到了西山。
钟落寺位于西山的半山腰上。
汽车开到山脚下就无路可走了。
所以,邬芳之与方氏、并邬芳之的一位中年女助理,三人一块儿下了车,步行上山。
西山风景秀丽。
兼之方氏从梁家村搬到县城已经两年,这几个月以来还跟着孙女儿东奔西走的,最近还刚刚在京城安顿了下来……确实已经被拘得久了,也没机会出来好好放松一下。
且她还在山里住了好些年,对于山林有种莫名的钟情。
所以这一路行来,她兴致颇高。
邬芳之打量着方氏的脸色,小小声说道,“方家妹妹啊,你爱人……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啊?”
方氏一怔。
“几十年前不是一直打仗么,我在老家怀着孩子,他说上省城去一趟,然后……就这么失散了。这么几十年啦,也没个音讯,怕是已经不在喽!”方氏无奈地叹道。
邬芳之垂下了眼睑,复又抬眼看向方氏,热情地说道,“他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你和我说上一说……方妹妹啊,不瞒你说,我也认识几个人,说不定,我能帮着你打听打听?”
方氏顿时意动。
她有些犹豫……
老实讲,她从前确实打着这样的主意。
——先攀上个有权有势的人,然后施以小恩小惠,再请那些神通广大的人帮她寻找那个……消失于烽烟战火之中的人。
可方氏还是有几分傲骨在的。
在战乱年代,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有;升官发财死老婆的也有……
而她,已经在原地等了他四十年啦。
这么多年了,若他还活着,心里也有她……哪怕就是缺了胳膊断了腿,用爬也应该爬回来了吧?当然,若他已经死了,她自然等不到他。
又或者……
也许他还活着,但已经和别的女人重组家庭、结婚生子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再寻找,又有什么意义呢?
想到这儿,方氏怅然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邬芳之见她不肯讲,心里很不是滋味。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大约是,她对秦柏瑞与方氏的爱情……也存有疑惑?
方氏比邬芳之小五岁,一九二九年生人,到现在八二年,她已经五十三岁了;秦柏瑞比邬芝方大一岁,一九二二年生,到现在足六十岁……
邬芳之是在一九四五年的时候认识的秦柏瑞。
那一年,她二十一岁,他二十二岁,方氏应该只有十六岁……
然而,在她与秦柏瑞认识之前,秦柏瑞就已经与方氏相恋了!以及,秦柏瑞十岁从军,到了十六七岁的时候,已经是个很有名的少年将领;他是组织里赫赫威名的人物,所以邬芳之对秦柏瑞是仰慕的,也是了解的。
——在那个战乱年代,他根本不可能有很多的时间去处对象、谈恋爱。
算起来,大约也就是一九四四年的癸未运动那一年……秦柏瑞的军队被日苯人包围,他只身前往白军求救,说动了当时的白军将领,最后两军合袭,才重创了日苯人。
然而秦柏瑞的才干,却被白军将领所折服、也心生恐惧。于是,秦柏瑞被白军招安。
当然,秦柏瑞是不愿意的。但敌我力量悬殊,他只能一面催离了队伍,然后再次只身去了白军将领的府邸,假意应允了招安,却趁着队伍走远之后,又翻墙逃离了白军将领的府邸,只身逃往深山……
于是,秦柏瑞被白军列为头号通缉犯、格杀无论。
现在想想,他与方氏的结缘,大约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的。
但问题就是,从他一九四四年逃入深山,到一九四五年邬芳之奉命前往苍云省接应秦柏瑞为止……最多也就只有一年半的时间。
那么,秦柏瑞与方氏,是如何为了那短短不过一年半载的情缘,苦守了这整整半个世纪的?
邬芳之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也曾经青春少艾,当然也遇到了……让她心动的男人。
可惜,她是在错误的时间里、遇上了错误的人。
那是在她认识秦柏瑞的两年前……一九四三年。那年她十八岁,参加组织刚两年,被委派到上海进行地下工作。然后,她认识了一个……风度翩翩、风流倜傥的男人。而她的任务,就是接近这个男人,以获得情报。
组织上三番四次对她进行教育、谈话,并时刻提醒她,绝不能对那男人动情动心、献爱献身……但最终,情窦初开的邬芳之,还是被那情场老手所捕获……
她怀孕了。
当然,那人也并没有怀疑一腔真情的她,她也如愿拿到了组织需要的情报。
接下来,先驱们开始了轰轰烈烈的运动……
那人迫于情形,离开了上海。
而邬芳之只是那人诸多“相好”中的一个,所以……当邬芳之得到那人已经离开的消息时,都已经过了七八天了!
邬芳之悲痛欲绝……
那人明明知道她已经身怀六甲,可还是选择了悄无声息的离开!
那,大腹便便的她,要怎么办?
邬芳之对组织扯了个谎,先让组织知道她“生了病”,然后,她穿着宽松的衣裳,把微微隆起的肚子遮住……到了怀孕七八个月、实在瞒不住的时候,她找了个借口离开了上海、离开了组织,偷偷把孩子生下来,寄养在农家。
她回到了上海,一边执行任务,一边打听那人的下落……
过了一年半,她接到了掩护秦柏瑞的任务,又正好那农家想要搬离。于是,她带着孩子执行任务,并谎称孩子是半路捡的。
组织上原本并不同意让她带着孩子出任务,但转念一想……让她带着孩子去跟秦柏瑞假扮夫妻的话,可能会使秦柏瑞的假身份看起来更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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