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随风心中郁结之气,尽数在天下会中发了出来,这几天苏芒与他日夜相伴,自然觉察得到他心境上的变化。若说他意犹未尽,要将这事在绝无神身上重演一遍,未免小看了他。只能说,他天生气质就是如此,做不成胸怀坦荡的英雄,更像一击毙命的杀手。
从她认识他以来,他的行事风格从来没有变过。哪怕换了一个世界,柳随风仍然是柳随风,处处看得见权力帮总管的影子。苏芒本就知道他是什么人,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只是觉得,横竖要和绝无神决战,何必多此一举?
她手里还拿着那可恶的茶杯,默默听着他权衡利弊。
柳随风所言未尝没有道理。绝无神费尽心机,擒获、劝降中原门派,可见他想要的不是杀戮,而是臣服。虽说大部分人都铁骨铮铮,不肯降于外敌,投靠过去的人应该也不少。以天下会为例,雄霸若在,当会死扛到底,童皇可不像是宁死不屈的人。
且不管绝无神对归顺者是否有控制的方法,能够打入无神绝宫内部,就等同于知道了无神绝宫的下一步行动,说不定还能从绝心那里偷到万剑归宗。就算要决斗,打一个孤家寡人的绝无神,和打一个带着两个儿子外加数千鬼叉罗的绝无神,也是截然不同。
退一步说,中原广袤,总有倒霉蛋被无神绝宫抓去,有卧底在,想救人也比较容易。
“……你和我实话实说,”苏芒最后忍不住笑了出来,“其实你只是很享受对手惊愕的表情吧?”
柳随风倒也直言不讳,表示他的确有这样的心理。
苏芒想了一会儿,微笑道:“绝无神那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直击首脑。我倒是有另外一个计划,你要不要先听听?如果这个计划失败或者不敷使用,你再去卧底不迟。”
天色微明,清晨特有的寒气渐渐散去。树叶草尖上凝结露水,晶莹剔透的水珠欲滴未滴,颤巍巍的一上一下,让人恨不得伸手把它接了下来。
距离乐阳镇不远的密林中,不虚大师快步而行,脸上深有忧色。他步伐极快,衣角随着步子在空中划出弧度,竟虚划如空,没碰下一滴朝露。看他急匆匆行走的方向,正是无名所在的中华阁,毋庸置疑,他所来正是应无名相请。
说是“相请”,也不尽然。无名深知破军为人,此人当年为了让无名痛心,不惜杀死无辜的无名妻子,如今再入中原,说不定就要杀他的朋友。他只是送了一封亲笔书信去弥隐寺,将此事告知不虚,请他多加小心。
不虚不担心自己,反而担心无名昔日三仆的安危,亲自赶来,想劝他将七海龙王、凤舞、鬼虎三人重新收归身边。
他眼力极好,尚有一段距离,远远望见小镇上冒起的袅袅炊烟,心中一喜,步子迈得更快了。无名假死避世,本是无可奈何之举,但不虚已经因剑廿三打扰过他一次,也不在乎打扰第二次。他此番前来,也准备暂且在外逗留,看看有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等无神绝宫的事情过去再回寺。
他正这么想着,密林之外突现一股强横绝伦的气息,来势汹汹,向他直直冲了过来。
气息中蕴藏杀意,恐怖至极,绝不像是认错了人。不虚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也会遇上对头,愕然望去。那人来得奇快,数息之间,一个极为高大的黑色身影从天而降,头戴斗笠,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到他背后背负的一刀一剑。
不虚大师本该认不出他,但这几日来,“破军”两字时时萦绕心头,再看那人一掌击出,五指紫气暴绽,不禁失声叫道:“你是破军!”
当世知晓无名与剑宗恩怨的人不多,不虚便是其中一个。那人哈哈大笑,厉声道:“正是老子!”
破军一入中原,便听说了拜剑山庄和绝世好剑的消息。他心痒难耐,既想先去拜剑山庄夺剑,又想找无名报过去的仇。思来想去,终是报仇的心思占了上风,自觉等不敌无名,再去夺剑不迟。之前他已去过弥隐寺,将满寺和尚屠杀殆尽,包括主持渡空大师,杀完后,才发现正主儿不虚不在寺中。
那时不虚出寺已有两三天了,破军一路追踪,终是赶上了这几天的路程,在乐阳镇外截住了他。要杀无名,先杀其友,他不但要杀无名之友,还要毁掉无名之徒,不虚是第一个,剑晨便会是第二个,此时见到不虚,又怎会有半分容情?
他掌上紫气便是当年的绝技“刑凶罡气”,不虚和他交过手,认得此招厉害,急忙身形急旋,使出佛家因果转业诀,以小转业功力,欲将刑凶罡气化为无形。
两股劲力一碰,密林中立即飞沙走石,尘沙遮天蔽日,离他们最近的两棵参天大树从中折断,向相反的方向倒去。一拼之下,破军真气排山倒海,似乎永无枯竭,不虚力有未逮,连接他三掌,亦向后退了三步,一口鲜血喷出。
他知道破军功力比自己深厚得多,因果转业诀虽然神妙,面对这霸道气劲却是无可奈何。所幸乐阳镇离此不算太远,若能引出无名,破军何足道哉?
破军不知道他的心思,更不知无名就在附近,反而狞笑一声,道:“你弥隐寺满寺和尚,被老子杀得一干二净,只剩你一条漏网之鱼,你也一样逃不了——”
数里之外,柳随风双眉一扬,心中升起一股奇特的感应。他猛地撩开了马车车帘,望向密林的方向,喃喃道:“莫非有人在那里动手?”
苏芒正在腹诽他有轻功不用,非要坐马车的做派,闻言笑了笑道:“不错,魔种的感应果然也极为敏锐……咦?好像是我见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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