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裘无意不愧为昔日岳飞部下,韬略兵法随手拈来,一出口就是三十六计中的美人计。萧秋水下意识去看柳随风,苏芒已黑着脸道:“……前辈有没有不这么馊的主意?”
其实这个主意也不能算特别馊,杜先生本就打算走这条路线杀史天王,而且还成功了。但此一时彼一时,金兀术位高权重,并非区区海盗头目可以企及。他以关底大反派之姿现身,若是会给敌国进贡的女人留出刺杀机会,大概根本活不到苏芒去杀他的时候。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当真荒|淫好色,又要如何保证苏芒能见到他,而不是随便被赏给什么人?一次刺杀失手,第二次难度必然倍增,如果说能够保证成功,再没节操的法子,她也愿意去试一试,问题就在于不能。
在她陈述这主意为什么馊之前,柳随风抢先一口否定,用的居然正是她想说的理由。裘无意大概也觉得不该把希望寄托于苏芒的单挑,爽快地收回了意见。
他们讨论事情的时候,燕狂徒偶尔也会参加。作为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人,他的想法倒是直率的多——趁夜晚潜进开封的金军大营,大杀特杀一场,金军刻意保护的地方,便是金兀术所在。
“……”
苏芒因裘无意而黑下去的脸色再也没能恢复正常,无奈道:“前辈,我是真的要杀他,不是去大打一架就心满意足了的。”
燕狂徒并非无脑鲁莽之人,救岳飞和糅合少林武当两家武学,都是异于常人的远见卓识。但他生性高傲到了极点,绝不会为达到目的去屈就自己,所以才会出现为救岳飞而劝人家谋反,怀着好心赶赴少林还可能被围殴的奇景。
他愿意屈尊纡贵地商讨,的确是意外之喜,但真要按照他的指示来做事,还不如直接让肌肉充当大脑算了。苏芒痛苦地看着眼前的几位高人,忽然非常怀念以前和柳随风合作的日子,那时她什么都不用管,静等好消息来临就是了。
此时,知晓内情的人除了他们几个,还有梁斗、唐大、邓玉函等人和丐帮的陈见鬼、秦风八两位护法。梁斗义气干云,唐大敦厚持重,两广豪杰和唐门姊弟都曾与萧秋水并肩对抗权力帮,乃是他的生死之交。苏芒虽觉知情的人多了些,也不好说什么。
她从来没有忘记,这个世界步步惊险,处处杀机,兄弟可以反目,父女可以分属不同势力。往近里看,同为结义兄弟,左丘超然身份被戳穿之后,至今还不愿出现在萧秋水面前。萧秋水心胸宽和,待人以诚,她却不敢如此。
更可气的是,泄密的风险这么高,能派上用场的人倒是少之又少。梁斗和唐大是大侠,行事素来光明正大,萧秋水和裘无意惯于沙场征战,燕狂徒对什么都不屑一顾……
这副重担最终落在柳随风和唐朋肩上,看似奇怪,其实也是别无选择。不过,其他人就算了,唐门的人不但愿意,而且敢于听从权力帮总管的号令,这让苏芒相当意外。
她担心融洽只是流于表面,台面下却暗潮涌动,索性直接去问这群人里和她交情最深的唐柔。唐柔自然知道她和唐宋的恩怨,了解她的顾忌,倒也不隐瞒,直截了当地把内情说了出来。
唐门分内堡与外系,唐门五大的关系错综复杂,其中以老大唐尧舜最受唐老太太器重。唐方和唐大是唐尧舜的子女,也是唐老太太最疼爱的孙子孙女,是以唐大的暗器水准比不上唐门三少,却能成为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
唐肥与唐方交好,唐绝心思不可捉摸,唐宋却心高气傲,对此不满已久,认为唐尧舜一系实力不过尔尔,只是占了有个好父亲的便宜。
虽说同为唐门子弟,唐大、唐方等人的性情与唐宋并不相投,行事手段也迥然不同。唐大更是性情仁厚,有“唐大侠”、“唐老大”之称,不太赞成老太太称霸武林的决策,但老太太既是祖母也是族长,他只有服从的份儿。
由于这种种隐情,最后出现攻打权力帮灵堂和援手萧秋水是两批人的奇异局面。两派人马各干各的,少有交集,唯一的例外可能是唐朋,他人缘最好,除非是必须要动手的敌人,否则很少有不喜欢他的。
苏芒听到最后,深以为然。她与唐朋不熟,但柳随风目空一切,评论江湖人物时还肯赐唐朋几句好听的话,可见此人确有过人之处。
唐柔说着说着,忽然一笑,“比起大哥和阿朋,我更奇怪的是燕前辈,他那样的人也愿意听柳五公子调配,实在出人意料。”
苏芒想起刚遇上燕狂徒时,他那“不需要人多话更不需要人插手”的态度,淡淡道:“燕前辈也懂得审时度势,不然,早在武夷山上就该死战到底,而非带着邵流泪逃跑。”
她还有一个推论没有说出来。武夷山之战时,李沉舟和柳随风的武功绝对不会高到如今的地步,他们那时尚是燕狂徒的徒弟和下属,燕狂徒最为憎恶叛徒,为何竟饶了他们的性命?她才不会相信什么被围攻抽不出手的鬼话,燕狂徒那时留情,如今又不和柳五计较,必有隐情。
他的举动毫无对李沉舟的记恨之情,甚至颇为维护权力帮,这又是为了什么?
她和燕狂徒没有交情,不可能去问这么私密的问题,只能在心里好奇一下。可是一想起他,立刻想起了他的提议。
在柳随风和萧秋水的计划书面世之前,她其实也严肃地考虑过这个问题。主攻的五人各个身怀绝技,她和萧秋水通晓忘情天书,可以借天时地势,无声无息地潜入军营。燕狂徒的身法不弱于他的武功,柳五轻功略胜于苏芒,裘无意外号就叫神行无影,怎么都不会拖后腿。
他的提议固然鲁莽,却未尝不是对小队成员实力的信任。苏芒无奈,是因为真正实施起来,不可能像他说得那么容易。
柳随风见到苏芒的时候,她正坐在水廊的栏杆上,陷在这种深沉的思考里,神情极为严肃,一扫平常偶尔流露的天真感觉。她的气质和气势一天比一天锋锐,面对燕狂徒也全然不落下风,若不刻意收敛,看一看就能刺痛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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