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芒足足愣了五秒钟。
她很难把“柳五公子”和“求见”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柳随风若要找她,一向直来直往,别说求见,连事先招呼一声的时候都很少有。而且以他的武功地位,又何须求见任何人?难怪唐柔表情这么古怪,苏芒自己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当然,柳随风找上门来,这件事本身就令她费解。当日她匆匆离去,虽说有些急切,但态度表露得很明确了,她以为柳五是聪明人,不会错解她不想再与权力帮有所牵连的心思。
她已经足够心烦意乱,燕狂徒却从来不懂得读空气,在旁边饶有兴趣地问:“你们说的,就是李沉舟那小子的结义兄弟?武夷山上他我没杀他,听说如今他也是武林中的一号人物?”
苏芒瞟了他一眼,笑道:“是啊,柳五公子柳随风,好响亮的名头。我知道当年武夷山一战,李帮主亦有份参与,却不知柳五公子也在。”
唐柔的直觉还和以前一样敏锐,见她不像多么高兴的样子,皱眉道:“不然我去请老大出面,替你应付了他?”
苏芒摇摇头道:“不,人家客客气气地上门,这么做反而是我理亏,我去见他。”
莫愁湖有“湖柳如烟,湖云似梦,湖浪浓于酒”的美称。深秋时节,湖畔垂柳早已翠叶凋尽,光秃秃地竖在那里,但湖光山色之秀,并不因草木枯黄而失色多少。一身淡青衫的柳随风背对碧波水榭,负手而立。
天高云淡,秋气萧条,如果他脸上没有那副煞风景的面具,此景足可入画。
苏芒微微一愣,方才想起他外伤必定会留下疤痕。她看了看那面具,心道他果然不愿让旁人见到落魄的一面,即使只是容貌方面的,心中暗自喟叹,表面只不动声色,微笑道:“柳总管此来是为了什么?”
她的笑容里没有半分尴尬或不满,但客气而疏离,就像面对一个没什么交情的陌生人那样。柳随风心中忽地闪过一丝不安的感觉,他强迫自己忽视这种感觉,应道:“帮中诸事已毕,我听说姑娘来了莫愁湖,特意来找你。”
苏芒哦了一声,笑道:“找我?难道赵姐又不见了,柳总管想托我去找?”
她本不是这么刻薄的人,一句话出口,始知自己终究还是计较了。柳五微微一震,似是全没想到她会直截了当地提及此事。意外之余,他蓦然想起昔日丹霞山上是敌非友,苏芒的确词锋犀利,言语毫不留情,此时又露出过去的态度,证明她绝不像表面上那样若无其事。
这样的话比责问更难以回答,柳五微微一顿,只道:“我还没谢过姑娘的援手,那一天……实在是失礼了。”
苏芒正在后悔不该哪壶不开提哪壶,听他这么说,诧异之情更深。
柳随风心高气傲,目中无人,想让他道歉,难度不啻于把猴子送上太空,大概只有李沉舟能有幸得到这种待遇。他这句话里看似没有“对不起”“对不住”“抱歉”这些道歉常用词汇,但对他来说,已和低头认错无异。
是怕她因自作多情而恼羞成怒,转为联手萧秋水对付权力帮吗?那大可不必。且不说萧秋水与赵师容交情匪浅,注定不可能再和权力帮作对,她本人也从未生出这种想法。
她不想回溯那天的经历,叹了口气,笑道:“柳总管言重了,该说失礼的是我。我们有过生死交情,这次又是别人欺负你们,不是你们欺负别人。我不过是恰逢其会,所以赶去帮忙而已,何必这么客气呢。”
柳随风号令江湖,令巨寇大盗闻风丧胆,对着面前这个笑得甜蜜蜜的姑娘,却有力不从心之感。他沉默片刻,忽道:“姑娘陪我走一走吧。”
他的气度一如既往,武功只进不退,苏芒却从他身上感到了一股无法忽略的愁绪。
神州结义里,知道她和柳随风有交情的人不少。和她关系比较亲密的,难免会因好奇而问及这位权力帮的总管。倒不是说他们当真如此八卦,只因柳随风的名气实在太大。可苏芒每次听到他的名字,都难以抑制心情的复杂。
她没少听柳随风的传闻,人人都说他心狠手辣算无遗策,是黑道上极为可怕的人物,但她一直无法把传言中的形象印证到主角本人身上。她为之心动的,不是做敌人时的“江湖上最可怕的一个人”,而是做朋友时的生死同心。
一开始或者还有些恼怒,说完刚才那带刺的话,却又自觉无趣。再怎么说,她本身要承担一半识人不明的责任。柳随风也曾对她千依百顺,着意照顾,大可不必反目成仇。
苏芒很清楚她离开后,总坛的局势将如何发展。她能看出柳随风对赵师容的心思,身为当事人的李沉舟和赵师容自然也可以。这并不是用“金兰情深”就能掩盖下去的事情,何况,李沉舟的金兰之情,不过就是那样而已。
权力帮正值动荡,柳随风偏于此时离开总坛,必定是因为尴尬到不能容身。
秋风拂衣,风中带着些许湿气,天渐渐冷了,湖上游人稀少,往往几个时辰看不到一个人。苏芒极目远眺,想看看湖对面有没有人,却听柳随风道:“我遇上赵姊,还在大哥之前。”
苏芒惊愕地望向他,她主动提起赵师容,只是一时意气,并非真心想谈这件事。当时李沉舟夫妇二人均是如遭雷殛,可见柳随风将心思隐藏极深,直到神志不清时真情流露,才会泄露秘密。这已算是他人心底最深的**,她无意探究。
所以,在他再次开口之前,苏芒抢先道:“如果你是为了让我释然才提起过去,那大可不必了。我还没到要用别人的秘密安慰自己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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