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倚着一块较大的棺材残骸坐着,脸上身上均是鲜血淋漓。鲜血一滴滴落下,可怖至极,像鬼多过像人,全然找不到往日的出尘风姿,只一双眼睛明亮清澈,微微含着笑意。黑色的血从青衫下淌出来,颜色如墨汁一般,转眼就是一滩。
苏芒心脏又漏跳了一拍,顾不得断臂重续的问题,皱眉道:“我之前给你的药呢?快吃了它。”
柳随风笑道:“给赵姊了。”
苏芒一愣,心中微觉诧异,但此时不是计较药给了谁的时候,手一扬,把一瓶九花玉露丸扔了过去,道:“那你先吃了这个。”
墨最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冷而硬,无情如岩石沙砾,“李沉舟何在?”
自打唐绝现身,这是每个人都想问的问题。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李沉舟若是死了,他们得亲眼看见他的尸体,若没死,为什么至今不见人影?
柳随风连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欠奉,紧盯着苏芒,以平静到令人心悸的态度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苏芒点点头,道:“我明白,不然你又怎会不知棺材里换了人。”她忽然转向唐宋,厉声道:“这个问题还要请教唐家的诸位,你们把李帮主弄到了哪里去?”
唐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唐绝会藏到了棺材里,但唐绝已经死了,他素来心高气傲,只因苏芒实力惊人,才按捺脾气,客气了这么久。此时苏芒言语咄咄逼人,他折扇一挥,冷笑道:“不管李沉舟死未死,你以为你今天还保得住柳随风?”
苏芒知道,唐宋不是虚言恫吓。追击万里平原时,倘若唐家的暗器打的是柳五,她也没有把握是否来得及相救。唐宋是个极聪明的人,暗器要么打她,要么打尸体,从未有一枚击向柳五,以免被她不惜一切地攻击。
但此时柳五已经站不起来,唐宋不见得还会心有顾忌。
她直视唐宋,笑道:“保不保得住是我的事,我把话放在这里。谁敢碰他,我就杀谁,自然也包括你唐十七少。你再拿着个暗器飞来飞去,我就先领教一下唐门的近身功夫!”
墨家死士齐齐前踏,流露出悍不畏死的气魄,苏芒只是微笑,似乎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唐宋冷冷道:“那也要你先保住性命再说。”
剩下的酱油足够困住兆秋息和鞠秀山,万里平原、墨最、唐宋、唐君秋四人合力,在她受了伤的情况下,纵使不能取得完胜的战国,也确有和她同归于尽的可能。退一万步说,即使她死不了,柳随风又要怎么办?
带着柳随风逃吗?万里平原的轻功绝非虚设,被他缠上,足够剩下的人追踪而来。指望援兵吗?就算李沉舟真的还活着,他到现在都没现身,大概也也不必对他抱有什么期待了。
她犹豫着没有开口,兆秋息生怕她真的被说动,急道:“你,你……”只是支吾了半天,也没能在后头跟上什么好听的话。
苏芒猜出他心里的想法,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唐宋道:“当然,你是方姊的朋友,我们也不好赶尽杀绝是不是?如果你肯置身事外,我可以做主保你无事,还可以放过柳随风。”
他正侃侃而谈,突然看到柳五带血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再明显不过的讥刺笑容,顿时心生恚怒。而苏芒更加可恶,简直像是和柳五心有灵犀一般,于同时道:“不了,谢谢。”
“我很清楚,如果你们豁命围攻我,”她缓缓道,“别说柳总管,我自己也很难全身而退。”
“但我的确不会把命赔进去,真到绝境的那一刻,我会优先保住自己的命。你们的姓名容貌,我都清晰地记在心里,你们是什么人,我也全都知道。倘若这里无人得活,我将不惜一切代价,和你们死磕到底。你们有本事就像今天这样,永远聚在一起,否则……哪怕少杀一个,也算我背信弃义!”
她语气斩钉截铁,灵堂里死一般的沉默,连带唐宋在内,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至极。苏芒的话绝不像是说着玩的,她若存心复仇,将对任何一个帮派造成极大的打击。所以他们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因她一言而放弃,从此成为江湖笑柄,另一条是直接掐断她日后反击的机会。
苏芒看着他们神色变幻,却不愿再耽搁。倚天剑微微一晃,只见剑身流光若水,她向墨家九人微微一笑,道:“动手吧。”
话音方落,万千光点自剑上爆出,连人带剑,以不可思议的高速冲进九人当中,幻起一片光幕,鲜血沿剑势四散飞溅。这些人武功有限,不足当她一击,虽然因为阵势而实力大增,终究只是垂死挣扎罢了。
她一向说话算话,墨家既然悍不畏死,她索性成全他们。
墨最左掌右刀,同时破进剑雨,光点照耀下,他的左掌竟呈出蓝印印的诡异颜色。剑雨纵横,他眼前全是白茫茫的闪光,两击连续打空。不过是眨了眨眼的时间,倚天剑已从不可能的位置和角度现出,重重斩在他的左臂手肘处。
剑锋与手臂相触,苏芒霍然一惊,只觉剑上触感十分怪异。
手臂应声而落,数不清的暗器从断臂创口中爆出,将她笼罩其中。这条左臂竟是一条假的机关手臂,里面装满了毒物和暗器。
在这九死一生的关头,刹那间,狂烈的气劲带着尖利的呼啸,充满了整个灵堂,然后飓风般蔓延开来。万里平原脸色变了又变,转身冲向柳随风。他自忖不是苏芒的对手,那不如先杀一个眼中钉再说。
然后,他见到了一个迎面而来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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