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先生受命清剿东海海寇,玉剑山庄当然就在长江的入海口一带。
园中风光明媚,花香淡雅宜人,但满园的景致都比不上杜先生本人。她是个有了些年纪的妇人,容貌清丽典雅,举手投足间风范十足,礼仪更是无懈可击。这世上没多少事能令楚留香吃惊,杜先生很明显是其中之一。
“如果早知道你是这样一个女人,我说不定会抢了小胡的差事。”楚留香说。
杜先生笑起来,她清澈锐利又明朗温暖的目光落在了苏芒身上,似乎要对她说点什么。还没有开口,忽然之间,一股惊人的剑气从她身上爆发出来,如同一把自虚空中凝结成形的利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气势刺向了苏芒。
苏芒神色从容,纹丝不动,甚至还对她很和气地笑了笑,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出手。剑气迫及她眉宇,楚留香甚至能看到她黛黑的眉毛被激得微微颤动,但尚未来得及造成任何后果,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着剑气的消失,杜先生的笑容中那股宝剑般犀利的意味已经不见了,变成纯然的柔和与庄重。
她的出手并没有伤人的效果,只是,如果实力不足,难免会被这股气势侵入精神,木雕泥塑般愣在当场,然后终身不敢对杜先生动手。苏芒的应对无懈可击,瞬间化解了她的气势,还化解得恍若无事。旁观的人实力稍差一点的话,根本不知道她们已经交过了一次手。
她问:“你为什么要杀史天王?”
“我……”
杜先生脸上绽放出少女般顽皮的笑容,笑道:“其实我不需要知道你为什么要杀史天王,只想试试你的实力。现在我终于放心了,能练成这种剑法的人,不太可能说谎。”
苏芒心想这可不一定,薛笑人那货就是个反例,但她一向擅长从客气话中抓出重点,笑道:“这么说,你同意了?”
杜先生悠悠叹了口气,这个叹气的姿态也优雅无比,温柔如水。苏芒简直没办法想象,这样一个女人竟会把亲生女儿送去死地,即使女儿是自愿的也一样,她听杜先生说:“我也不知道,一切都要试过了再说。我听说,你易容的本领也很不错?”
沾衣欲湿杏花雨,春天独有的斜风细雨中,满园茶花的丽色竟不稍减。杜先生亲自带苏芒去见玉剑公主,摒退下人,一五一十地和女儿说了她的打算。
玉剑公主愣了好一阵,犹豫着道:“我能做的事,你何苦还要找别人?”
她实在是一片好心,不愿意让无关的人代替自己去死。苏芒笑吟吟地看着她,道:“妹子放心,你是自愿的,我也是自愿的。你若心里过意不去,就当我和史天王有深仇大恨好了,何况我觉得事成之后,我逃生的希望比你大得多。”
左南林的空间里自有全套易容工具和材料,苏芒已经把它们都拿了出来,放在一个大托盘里。
这是她第一次正式在人前进行易容工作,大有新奇的感觉。玉剑公主容貌清纯美艳,神态则是冷淡而高贵的,眸中常含忧愁,与此同时,还具有优雅明朗的气质,几乎是一个年轻版的杜先生。这些地方与她都颇为不同,让她很是花了一番功夫。好在辛苦尚有收获,楚留香起初感叹应当把苏蓉蓉留下,但等苏芒的易容渐入佳境,他自己也觉得不必了。
幻形易貌好歹也是数据库留名的杂书,苏芒试了几次,已可做到一模一样。先天高手观察力均是细致入微,她没怎么花力气就把动作模仿得惟妙惟肖,连杜先生这个亲生母亲都要细瞧一阵才能看出不对。
最困难的地方在于神态。
她天生不是冷淡高傲,心中有重忧就自然流露在目光里的人,连和她不太对付的胡铁花也承认,他想不出苏芒冷淡高傲的模样。连番折腾之后,楚留香无奈道:“我是让你想象面前站着一个你很瞧不起的敌人,不是让你拔剑杀了他。”
苏芒只好去观察新月公主脸上的肌肉动作。
幸亏离公主被送到史天王那里去的时间还有一个月,她又不算太笨,花了十几天时间才算小有成效。在此期间,刺杀史天王的行动依然没有停止,依然没有成功。苏芒自己最后没了信心,向杜先生苦笑道:“不然还有一种方法,公主照常出嫁,我化妆成她的丫头和她一起去。”
杜先生沉吟不语,苏芒懊恼道:“说真的,我知道自己不是做公主的料子。但是,如果你想说我连丫头都不配当的话……”
纵然气氛不算轻松,杜先生还是忍不住轻笑出声,“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在想,你既然不能成为新月的替身,有新月一人足矣,又何必两个人一起送死?”
“因为我也许能把公主活着带回来,也因为我必须要杀史天王,”苏芒很严肃地说,“不计一切代价也要杀,抢在所有人之前杀。我知道他有六个替身,所以才会来找你,否则,我现在估计已经杀到他可能在的据点去了。”
“所以,虽然反复请求很冒昧,但我愿意冒同时击杀七个史天王的风险,倘若代嫁不成,你能不能安排我见一见他,就像你安排其他的杀手一样?”
杜先生没有回答,她在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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